我看着她,发丝纤细柔顺,双眸如月光,皎洁清澈。慢慢消散在月色中,此生便是陌路。
——林宛的回忆
天色刚刚向晚,关姗在玻璃房前驻足。暮光零敲碎打,照在上面,轻柔委婉。她被缓缓流淌的音符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进房子。男子双手纤细,指尖上长满了茧,很难要求一个整日双手在吉他和钢琴上挥舞的人还有一双洁白无瑕的双手,否则只能质疑他的专业精神。
岚沉溺在自己的音符中,一旦专注,当下所做的事情便是整个世界。肖邦的《葬礼进行曲》,关姗当然猜不到这曲子的姓名和岚弹奏曲子时的用意。
你终于来了。
是被琴声吸引过来的。
来,你弹一首。
我怎么会这个。
这里没有别人,我见过你的双手,弹出来的曲子一定好听。
关姗没有拒绝,徐徐地走过去,双手搭在琴键上。黑白交织的画面就像她简单的生命和非此即彼的信念。她随意地弹奏,曲调随心情而定,岚在一旁,不再推敲音符的排列,只有关姗弹奏的画面,偏执笃定。
夕阳下,我向你眺望,流水的忧伤。艺术让岚多愁善感。拿起相机,随照随洗的相机。接连的两张。一个珍藏在自己的口袋,一个递到关姗手中。关姗拿着相片,头一次认真欣赏起自己的侧脸。
“我们以后的演出,你会来的,对吧,你指法这么熟练,不用耽误你很多时间,只把谱子给你就行了。”
“你太抬举我了,只要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关姗仍旧抚着键盘,像是在爱抚自己的孩子。岚喜出望外,用手机录下了关姗的曲子,玻璃房有着完美的隔音效果,这段录得很清楚。
岚说道:“你也不用把我们看得多高不可攀,我们也只是对这件事抱着简单的喜欢,现在如果你能帮忙,那太好了,只是要写自己的歌,没有人来写歌词,我对文字可是一窍不通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所有人都上得意兴阑珊,时间在沙沙翻书声中紧赶慢赶,铃声过后,校园里终于成为愉悦奔腾的海洋。人们约定俗成地望着月亮,又一年的中秋近在眼前。
苏月息痴痴地望着夜空,十四日的月亮,已经满了九成,关姗一颦一笑,在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他今天才知道,关姗就住在对面的那栋楼上,百转千回地追寻,原来近在眼前。
“怎么这么晚了,还开着灯?”,父亲严厉的声音响彻在客厅,不容抵抗地推开房门。苏月息只顾着想着自己的事情,不想父亲来得这样突然。惊诧反而激发了他潜藏在心底的勇气,他说道:“爸,我喜欢关姗,等她上完大学,我娶她。”
他父亲还没来得及管教,被这话噎住了喉咙,双眼如芒刺,扎在苏月息身上。苏月息不知父亲作何感想,只能埋着头等候回答。父亲说道:“大半夜的看月亮,把你脑子看傻了吧,好,你不是爱看么,给我到楼下站着。”
父亲的话,不容置疑的威严。苏月息乖乖地披了件外套走到楼下,但心底并不觉得委屈,刚满二十岁的他,从未如此豁达,好像是做了一件极伟大的事情。夜风在月光下平添几丝清冷,却让苏月息更觉得舒爽。
关姗独自在房间中看着无聊的节目,姨妈已经去走访亲戚送礼,没有了她的唠叨,关姗反而觉得孤单。她想起林宛说的话,三声口哨。这个傻瓜,不知道电话么,一想,本是自己的不对,没有说今晚只有自己在家。她寂寞而焦躁着,走到客厅的窗户,以眺望,居然看到苏月息乖巧地站在楼下,一会望着自己这边,一会看着月亮。周围的人都是怎么了,他们都在闹什么?绛水的秋夜已经有些寒意,苏月息会不会冻坏了啊,她看到客厅里的大衣,想去送给苏月息,又觉得这举动唐突。
就在关姗踟蹰之际,林宛已经出现在他们楼下。他煞有介事地吹起口哨,关姗不回应,只顾看着林宛。林宛毫无畏惧地回视,见关姗没有动作,把双手鼓成一个圆圈,叫道:“关姗,来啊。”
苏月息一听关姗的名字,抬头望见林宛。四目相接,两个男子互不相让。还是苏月息父亲先走到了楼下,头一摆,苏月息便起身准备上楼。
“怎么,等不及了么?”,林宛双手插在口袋里,嘲讽着说道。
“你知道么,我会娶关姗。”
“月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父亲用力拉了一把。苏月息身子摇摇晃晃,目光中却没有丝毫胆怯。
关姗带着一件毛衣外套,姗姗来迟。她看了看林宛,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怎么,是不是觉得少了一个人。”
“你快别说了,谁像你这么疯,这才十四,看什么月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你倒怪起我来了,又不是我把他轰走的,他刚才说,他要娶你。”,林宛嘴角一歪,带了几分淘气。
“你有毛病啊,怎么没个正经。你刚才也看到了,苏月息就是不听话,才让他爸罚站了,你再不回去小心落得一样的下场。我要回家了,这件外套你披了吧。”
“哎,你别忙走啊,你披着外套,我带你去个地方。”
关姗半推半就,披上毛衣,两个人从小区走了出来,绕了几个弯,路边野花含着露水,摇曳生姿。街边已经开始为中秋布置,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在月光和路灯下充斥节日的气氛。街边的超市里还有客人,想来一定是在买月饼之类的礼品。
林宛忽然蒙住关姗的双眼,关姗双眼一凉,愿意为所有人的手都想自己一样温热。她说道:“你要做什么?”
“你别着急,几分钟之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绛水河边,河边杂花生树,往来行人自顾自地赶路,奔向下一个目的地。林宛放开双手,说道:“好了。”
关姗睁开双眼,眼前还有些朦胧,一簇暮颜已然绽放在眼前,哇,关姗喜出望外,从来没有见过绽放得如此灿烂完整的暮颜花。
“这河边暮颜很少的,你是怎么找到的啊?”,关姗轻抚着暮颜,动手要摘。
林宛忙抓着他的双手,一阵温暖沁人心脾,他紧紧地握了一会,不舍却又不得已地放开,他说道:“暮颜本来花期就短,我们只摘三朵。”
“三朵,为什么?”
“一朵我自己留着,另外两朵,你留着吧,好事成双。”
这一晚的暮颜和平常倒有些不同,花瓣更为紧蹙,竟然和蓝玫瑰有些相似。
“我听别人讲起过,以前绛水最清澈的时候,晚上暮颜也是司空见惯,没想到现在。”,关姗说到这里,心中更加感伤,把那两朵花抱得更紧。
“没关系的,事情总会好起来。现在大家都在努力,河水已经比以前清澈多了,你看,刚才不是还有些鱼么,等到你上完大学,回来之后,这里又会像以前一样了。”
关姗欣慰地笑了笑,抬头看林宛一脸的纯真,一抹笑容夜色中迷离,越发捉摸不透。
“好了,已经要十点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们去找岚,他说没人帮他填歌词,你可以的,对么?”
“就是学校里那个乐队么?他们的歌我倒是听过,唱的还不错,只不过我写东西也只是随性,哪里能用来演出。”
“你就不要推辞了,明天中秋,我们三个一起,怎么样?”
关姗第一次的邀请,林宛当然心花怒放,只是身边加了别人,他反而开始怀念他们刚开始认识时候的感觉。第二天,关姗清晨睁开双眼,随手给阳台上的花浇水,穿过阳台,却看到苏月息在清扫门前的灰尘,脚边放着一盒月饼,苏月息看到关姗,说道:“关姗,你快下来,我外婆亲手做的月饼,送给你尝尝。”
关姗看看空荡荡的客厅,没有东西回礼,情急之下想到关秀峰留在家中的一块手表,那是从瑞士出差带回来的,这样的表还有好几块,关秀峰恐怕自己都忘了,她精挑细选,拿了件最不被注意但还算精致的放在手中,又从木盒里取出一朵暮颜,便走下楼。
“你们家还真客气,我们也没什么好送,这块手表,给你父亲戴吧。还有这朵暮颜花,送给你的。”
“关姗,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呢。”,苏月息把两样礼物捧在手中,双眼却不舍得离开关姗的面庞。
“那我就回家了,替我和你们家人说声节日快乐。”
苏月息父亲看了看那手表,说道:“这姑娘倒很懂事,只是这手表也不便宜,不过现在退回去不礼貌,这样,过几天你把它还回去,就说好意我们心领了。”
“好。”,苏月息心里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欣喜于父亲的态度,看来对于关姗,他心中已生出几分好感。
鲜红的灯笼开成一片花海,中秋夜亮得纯净,从善如流。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咖啡店中,古典西式的布置,精致锃亮的木椅,穿着整洁的服务生,各类散发馥郁香气的咖啡,门口挂上两盏大红灯笼,倒也和整个店面相得益彰。林宛身着洁净的棉白衬衫,黑色的针织外套,点了一杯泡沫泛滥的卡普奇诺,静候关姗和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