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妙手回春
第六章 妙手回春

床单雪白,微微泛黄,旧房子里满是腐朽发霉的气息,墙壁上一副过分夸张的油画,金发碧眼的女人,裸露着上身,炫耀着自己雪白无匹的肌肤。在她身旁,灿烂夺目的郁金香开到荼蘼,郁金香的头顶,两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长着精致的小鸟,他们背上都生着翅膀,挥动双翼欢快地萦绕在女人身旁,两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嘲笑着林虞此时的慌张。壁挂灯点亮,客厅里顿时金碧辉煌,光芒之下,桌椅都瞬间有了生命,死灰复燃。地板上布满了灰尘,灰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在窗外的阳光下清晰可辨。沙发和桌上一袋进口咖啡一样的颜色,凝结在空气里默默无言。

这一百多平方米的楼房在绛水已不多见。林虞当年一掷千金为红颜,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如今,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他待价而沽,疯狂地积累着自己的原始资本。他俯下身子,翻箱倒柜,清理着每一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屋子里很多不知名的东西纷纷跃然于眼前,旧照片,旧衣服,暮颜的内衣,各色或鲜明或素雅的图案。他把这些东西归拢到一处。继续着自己伟大的寻找历程。整整一个上午,林虞一无所获,日上三竿,晒得他脊背生疼,他无心再找,冥冥中彷佛察觉到那张伟大神奇记录着绝世秘密的纸片已经被暮颜带走。

暮颜的衣物、照片,被林虞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坡,一把金黄色的烈火,火舌兴奋地上下翻飞,好像是飞鸟,好像是蝴蝶,扑腾着羽翼,在林虞耳边唱着妖孽的歌谣,在眼前跳着妖媚的舞蹈,在春风和阳光之下愉悦伸展。几分钟的时光,噼噼啵啵燃烧成灰烬,就算是为他们两人的过往祭奠告别。他一边烧着一边吞咽着眼眶中奔涌的泪水,口中苦涩难掩,他知道这不是被烈火熏出来的液体。悲伤的情感在此处昭然若揭。

他孑然一身从山坡上下来,不想刚刚化雪的山路还带着崎岖湿滑,一个趔趄,如一个形状丑陋的肉球翻滚掉落,他庆幸四周无人,这狼狈丑态便再也无人知晓,只是屁股上火烧火燎,他把手放进裤子里,拿出来时,上面鲜血氤氲,潮湿了他原本干枯的手掌。不摸还好,眼前一见鲜血,他更觉疼痛难忍,蹒跚着脚步,才终于在路边拦下了一辆香蕉颜色的出租车。

那香蕉在公路上不紧不慢,一路上车水马龙,又碰上了难得一见的修路,碰上了难得一见的车祸,一片血泊中,两队人马拉开阵势,口中的脏话水银泻地般地涌出。红绿灯在这个时候早已形同虚设,街道上一片狼藉。他只恨自己今天没有开着自己的车出来,整个屁股像是被野兽啃噬干净,渐渐失去了知觉。

喇叭喧嚣,如马的嘶鸣,把这一天的绛水装点得格外热闹,林虞恍惚中终于来到了公司门口,一面猩红灿烂的招牌,门口是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束。几个随从毕恭毕敬,看到林虞步履蹒跚,脸上都带着些悲伤的神色,如丧考妣。

快把他抬到医务室啊,要不要去附近的大医院看看,大过年的,这可怎么得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如鸟叫虫鸣,吵得林虞耳边嗡嗡作响。他挥了挥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一点小伤而已,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话虽这样讲,他还是先去了医务室,医务室里的医生们各自大显身手,红药水、紫药水、各色药粉不辨东西地涂抹在林虞两片雪白的屁股上。两片肉好像是一个冰与火交融的世界,忽冷忽热,他丝毫没有疼痛减轻后的如释重负,反而伤口越演越烈。他提起裤子,收拾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屁股,只恨这公司的医疗水平跟不上发展速度。

他故作镇静地走进办公室,推开门,女秘书如沐春风地走过来,指了指沙发上的江远山夫妇。林虞会意,示意秘书出去。

江远山夫妇身旁,关秀峰垂头丧脑,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半残废的林虞。不用问,林虞已经猜出了八九成。

“哎,林虞你可来了,你这身子是怎么了?”

“不碍事,不碍事,跟我说说你们今天来所为何事。”

“哎,快别说了,现在绛水发展得日新月异,在你们公司找份工作可真难,这不,人家嫌弃我这兄弟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你看这事……”

“哦,这个嘛,我虽然在这里工作,可这招聘也不归我管啊,我也挺为难的,你这兄弟有什么一技之长么?”

“啥?哎,哪有那么长啊!”,璃落叹息着。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股尴尬的沉默。林虞挪动着笨拙的屁股,一把舒适的皮椅却让他如坐针毡。他来回扭动着身体,竟然从皮椅上滑落下来,璃落忍住了笑,陪着江远山一起去把林虞从地板上搀扶起来。

“哎,快别说了,刚才我去山坡上走了一圈,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林虞妄图用言语掩饰着此刻的尴尬,尤其是不想让自己在璃落面前难堪。

“让他跟我去秀峰吧,他这伤,我一天就能给治好。”,坐在沙发上的关秀峰终于开口,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果真有办法,我早就听你兄嫂说过你膂力过人,如果你把我这伤治好了,在我的部门里给你个职位也不是难事。”

璃落狐疑地看了看关秀峰,说道:“兄弟,可不能信口雌黄啊。”,她思量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成语。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我们这就走。”,关秀峰一把拉住了林虞,就要推门而出。

林虞哪里还有力气推脱,匆匆披上了件西装外套,四个人陆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关秀峰背着叫苦不迭的林虞,一步一步踏实有力地把脚印可在山路上。林虞心想自己工作之后,怎么也有一百五十多斤,这关秀峰背起来竟不费吹灰之力,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关秀峰把林虞拉直了身子,平放在一张木榻上,屋里已经装饰一新,窗明几净,林虞习惯了城里的马达轰鸣,乌烟瘴气,对这山间生活顿生向往。关秀峰哪里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径自解开了林虞的裤子,林虞一个大男人竟红起脸来,自己这两坨屁股今天算是晚节不保,好像是博物馆里的展览品,让人一览无余。

关秀峰把暮颜花瓣在一个墨黑色的盘子里研磨一番,几盏湿润着的花瓣在他手中被捣碎成细碎粉末,迎着黯淡的光线在半空中飞舞,几滴清水和酒精混进盘子,花粉零落成泥,一团深紫色的浆糊散发着花香和酒香,不由分说地扑进林虞的鼻孔中。

浆糊一层一层,均匀地涂抹在林虞的白肉上,关秀峰轻描淡写,踌躇满志。林虞却疼得哇哇直叫,毕生也没受过这么大的痛苦。关秀峰再他的肉里看到了荆棘的模样,几根红刺触目惊心,他小心地用镊子把荆棘取出来,林虞叫得更凶了,叫声响彻在空旷的山谷中,在空气和山壁的加工后,变成了动听的歌谣。

“有那么疼啊,这点小伤,我小时候淘气不知道受了多少次,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一滴眼泪也没流,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害臊。”,关秀峰一边涂着药水,一边说道。

在这山间的小屋里,已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况且现在屁股在别人手中,被关秀峰执掌着生杀大权,褪去了在公司里的威风八面,林虞渐渐止住了叫喊,只感觉浑身上下通透舒爽,清楚真切地感受到了细胞的重生,肌肉的恢复,伤口的愈合。

关秀峰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工具都物归原处,洗了双手,坐在一张木椅上打量着林虞。

林虞从床上轻巧地起了身,好像是重新捡回了一条命,喟叹道:“真没想到这花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可以在海边、绛水边多栽培一些。”

“可不是嘛,我们在山里没吃的时候多靠这花了,这花虽然怎么起眼,但却可以救人命,多名贵的药材也换不来。只可惜现在污染比以前严重了,这花也越来越少了,以后可得省着点用。”

林虞想了想,暮颜在城里确实越来越少,卖给几家酒馆的货源也不像以前那样充足了,那些暮颜酿里,掺杂的杂质越来越多,而让暮颜延长花期的方法还在纸条上,他起身,心里升腾起追寻暮颜的渴望。

“对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变,我写一张字据,你明天拿着它去我那里上班,你知道么,公司里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只是你以后多读点书,有了休养不怕没出息。”,林虞说完,又在屁股上拍了拍,便独自一人下山走了。

关秀峰还没缓过神,这就找到工作了么,这就要到城里了么,他家几代人都没有在城里工作过啊,他也忘了送别林虞,愣在了原地,手边还有残留的暮颜花瓣,伸展着腰肢,微笑地打量关秀峰黝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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