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平平淡淡的几天过去了，秘格其实不太想一直赖在沈煜凌家给他添麻烦。可黎希家她真的不想回，当下也不知道除了这里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只好厚着脸皮不提离开的事。沈煜凌也一直没大脑的乐呵呵的照顾她。但这天下午却是特别的。快七点了，沈煜凌还是没回家，手机也一直关机，秘格虽然有点担心，到也没办法。出去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回到家屋子还是没有人。秘格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八点半，沈煜凌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秘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跑过去，但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沈煜凌面前了。她刚想询问却被沈煜凌抓住手腕拉近怀里抱的很紧。秘格一怔，想推开他又觉得今天沈煜凌有点不太对，平时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是怎么了。当时看他的眼神，是……害怕么？像是无助，又像是担心，是怎么了呢？秘格不敢推开他，只好在他耳边轻声说：“怎么了？”沈煜凌后背顿时僵硬，小心的放开秘格，却再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丢了句：“我累了，去睡了……”就像逃般的躲进客房，秘格站在原地觉得有点委屈，亏自己还担心他这么久，这是怎么了么？秘格想到了黎希，他也是一样，什么都不告诉自己难道自己就真的脆弱到只能由他们保护什么都不能分担了么？这样想着，心里也越来越沉重，干脆也回房间了，两个仅仅一墙之隔，却像隔了整个世界一样。一晚，两个都是各怀心事。

第二天一早，沈煜凌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好早餐，留下纸条，就早早离开了家。等秘格起来发现桌上的纸条“今天公司有事，先走了，早餐在桌上记得吃。”她抿了抿唇，心里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她坐在桌前却发现一点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楞楞的坐了一会，决定下午等沈煜凌回来好好谈一谈。打定主意后，她开始默默的收拾房间，但不管怎么给自己找事做分散自己注意力，那种奇怪的感觉也一直脱不下去。临到三点时，沈煜凌给秘格打了个电话。秘格接后“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秘格，有话想跟你谈，今晚就不在家里吃了，我们去西阁吧！”秘格咬咬唇“好……”沈煜凌又楞了半天：“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等我回去接你……”“不了，我自己去吧！你直接去西阁，来回跑挺累的。”沈煜凌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的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秘格拿着电话在原地站了很久。

沈煜凌在办公室也呆了很久，他的目光很幽远，此刻却像曾经旳秘格一样没聚焦，他不敢想象秘格知道他要说的事情会怎样，可他明白，秘格有知道的权利。他闭上眼睛，直到离开的前一分钟他都保持坐姿一动不动。

西阁是间有名的西餐厅，之所以有名不光是因为餐色好，更多的是因为那是一个谈私事的好地方，包房保证了绝对的安全，没有一点声音可以传到外面。秘格一边走一边想，沈煜凌是想说什么事值得这么郑重。到了包间，沈煜凌已经坐在那里了，一张小方桌上已经放好两份糕点，一份特饮还在冒热气。沈煜凌招招手：“过来先吃饭……”秘格耐着性子把食物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机械的咀嚼。等到她把餐盘里等吃的都吃完后，她抽出餐巾擦擦嘴：“我吃完了，你要说什么？”沈煜凌表情很怪异：“吃那么快不怕噎到么？……”不等他说完，秘格就端起那杯特饮一饮而尽：“这样可以了吧？”秘格紧盯着沈煜凌，把他眼底那一丝犹豫看清了。许久，沈煜凌开口：“秘格，海微路27号，你还记得么？”秘格身体一抖，不可思议的看向沈煜凌，沈煜凌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与你家合租的那个一家住二楼的哥哥？”说到这里，沈煜凌微微闭上眼，不想去看秘格的表情：“我就是那个哥哥……”预料中的争吵没有出现，沈煜凌睁开眼，看见秘格的脸十分平静。现在反倒变成是沈煜凌忐忑不安了，秘格苦笑一下：“原来就因为这个……”沈煜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秘格不去看他：“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之前跟我认识，就是想不起到底是谁……”沈煜凌叹了口气：“那么秘格，之后你离开的事情，你知道么？”秘格不解的看着他：“什么事？”沈煜凌沉默一会儿，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会儿才再次抬起头，脸上有一种决然的表情：“秘格，以前的事，你了解的并不清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觉得让你知道才是公平的。”秘格假意喝水想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却发现手不停的抖，她只好把手放在桌子下，定了定神，才开口：“说吧！”

“你记得我有一个父亲对吧！他并不是经常回家，你母亲……也一样，当年你和你母亲一起消失，我并没有太在意，可同时消失的，还有我的父亲……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件事，应该是说……不想再去想了吧！住在海微路的人都不是富足的，父亲离开后，家里没有了经理来源，母亲撑着帮别人打工，做保姆，帮忙买菜，几乎什么事都做过。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她……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十分恨父亲，是他让妈妈这么辛苦，但我想外面的诱惑那么大，他抵不住吧是正常的，直到那天在饭店遇见你，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其实你长变了很多，但我就是认出来了，但听黎希说，你是和他在同一个孤儿院的，我当时就在怀疑……”说到这里，沈煜凌看着秘格的脸色，秘格并没太多表示，听他停下，就反口问了一句：“怀疑是你爸爸和我妈妈一起走的，是吧？”沈煜凌点点头：“后来我就叫人去查，昨天得到的回复和我的猜想，是一样的。”沈煜凌声音不再那么平稳了：“秘格，你恨我么？”秘格呆在椅子上，半晌没吭声，沈煜凌也静静地坐着，两个人都在想事情，秘格压抑的心情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沈煜凌，我没资格恨你，他们的事与你无关，你对我做的够多了……”沈煜凌起身蹲在秘格面前，用手轻轻拨开她的刘海，露出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沈煜凌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想落泪：“秘格，谢谢……”秘格嘟囔着声音：“谢什么？”沈煜凌伸长手臂把她搂进自己胸口：“谢谢你不怪我……”秘格忍不住把头枕在沈煜凌肩膀上哭了，沈煜凌轻轻拍她的后背：“你……要不要……去见她一面？”秘格缓缓抬头，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我希望可以把事情解决掉，我不想再躲着了，这辈子总要再见的……”沈煜凌拍她的头：“我会陪你一起……”

这天晚上是他们相处最平静的事，他们很默契的什么都不说，回到家洗过澡就睡了，当秘格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沈煜凌却抱着被子走进来，秘格一脸惊讶，沈煜凌死皮5赖脸的把被子铺好：“这是我房间，我凭什么不能睡？”秘格也想逗逗他：“那我去客房睡好了！！”沈煜凌一下急了，扣住她的手腕，拉到他身边：“我又不会怎么样……”他不满的嘟囔着……秘格笑笑，替他盖好被子又拍了拍：“睡吧！”说完关了灯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却很巧的没有睡意，身边的沈煜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秘格伸出手，在黑暗中试图抓住什么，只是徒劳。

秘格坐在办公桌前，撑着下巴配插图，很多事情因为时间而变得模糊不清，转眼都十二月，风都带着冬的寒气了，黎希……已经离开了快一个月了。秘格已经形容不了这种心情了，像接近迟暮的老人，对待一切已经束手无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兽兽刚才打电话来说要出去逛街，秘格欣然接受，也很久没跟她好好聊聊了，午后一点，秘格和兽兽一个拖着一杯热可可坐在鸽羽飞扬的广场上，秘格忽然就想到好像还是昨天跟苏沐一起在离布达拉宫不远的那个广场，那时的心境和现在恐怕不一样吧！瘦瘦也变了很多，跟以前像小疯子不一样了，秘格知道，那次斯昂的事情给她太多的东西了，她应该能够知道娇纵的小孩离开了大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于是现在在兽兽的眼中，竟也能够看出沉稳的意味。秘格暗想，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秘格姐，我们很久没好好的聊过天了吧？”秘格“嗯”了一声。没想到，如今也能在兽兽的眸中看到那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欲语还休。哈哈，所有人都想瞒着我么？秘格在心里恨恨的想。“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秘格索性不再看兽兽，自然也没看到兽兽忽然一振的身体，兽兽抖抖嘴唇，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秘格觉得心烦，言语中也不带有遮拦：“是黎希的事吧？”兽兽还是不吭声，秘格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难受：“算了，你不说我也不想听。”兽兽终于有了点反应：“姐……”她抱住秘格，一种莫名的情绪蔓延在她们身边，秘格不再控制她的情绪，一颗颗眼泪从她眼眶砸出来：“我很累你知道么？兽兽你知道么？你们都瞒着我，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兽兽也还是抱着不放，但肩膀却开始微微的抖动。秘格不断的喃喃低语，眼泪也一直没断过：“我很累啊！真的很累啊！为什么你们都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不被重视旳那一个呢？”兽兽笨拙的抹掉秘格的眼泪：“秘格姐，我只是希望你好，只是这样而已。”秘格目光变得尖锐：“为我好？瞒着我就算为我好？”兽兽咬咬牙！一狠心开了口：“秘格姐，确实是关于黎希，黎希去花旗……可能……回不来了……”秘格的眼泪像关了闸一样停住。兽兽看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蹭干净眼，心里翻天覆地的心疼，她伸出手抓住秘格冰凉的指尖，秘格的力气想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消散了，甚至连抽回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略显冷淡的说：“知道了……”兽兽皱皱眉头，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言辞可以用来安慰了。秘格双眼无神的望着某个地方：“他走的那天，我就猜到了，只要我追不回他，他就再也回不来了……”“姐……”兽兽想抱抱她，却被秘格躲开：“是我弄丢了他……”兽兽觉得喉头想被哽住一样，盯着秘格那双再也表现不出一点情绪的眼，默默无言。如果世界那么大，怎么我还是遇见了你？如果世界那么小，怎么我还是弄丢了你？

兽兽离开的时候对秘格说了一句话：“很多事都是自找的，包括幸福也是………”秘格点点头说：“你自己好好的吧！”一路走回去，霓虹灯闪烁不停，秘格很轻易的想到黎希接自己回家的那晚，四周也是华灯处上，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了，也许他再也回不到这里了…物是人非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光这样想就让秘格难过到觉得快窒息。她记得曾经看《海子文集》里面有一句：“该得到的未曾得到，该失去的早已失去。你说的曙光到底什么意思？”她之前一直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这下忽然明白了。曙光？希望？在哪里呢？有的不过是无望而已。就在她被负面情绪折腾到快疯掉的时候，她接到一通电话，接通电话后，却一直没有讲话，秘格想要挂掉的时候。话筒里却传来熟悉的声音：“秘格……你难过了么？”秘格忽然怔住：“是……苏沐？”

就像在黑夜中划亮一支火柴，秘格在一瞬间找到了一束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苏沐明明就是一个认识不久的人，却分外的信任仍然是依赖她。秘格把堆积在心里的情绪完全释放出来了，她不停的讲，讲沈煜凌，讲她不敢面对的母亲，讲黎希，苏沐一直安静的听，在秘格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时候，苏沐轻轻叹了口气：“秘格，你…只是不敢去直视这些东西，对吧！”秘格听着苏沐微弱的叹息声，一时间竟答不出来。苏沐的声音还是平稳的听不出情绪：“你明明就告诉过我你知道你要什么的……”这简单的一句话忽然让秘格想开了很多事，兽兽说的没错，自己的压抑，自己的痛苦，都是自找的。包括幸福。秘格的语气不再那么低沉了：“那……那我应该怎么办？”苏沐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做你觉得对的事，做你不会后悔的事，就这样……”秘格暗暗记下，觉得自己的勇气就这样渐渐复苏了。苏沐猜到了她的反应，轻笑了一下：“好了秘格，不管怎样，任何事都会过去的。只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见的……”秘格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苏沐也不多废话：“会的。”挂断电话后，秘格想了一会儿才抬步回了沈煜凌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沈煜凌站在窗前，窗外的灯光染上他的发梢，秘格也分辨不出他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发呆。听见关门声，沈煜凌回过神，，看着秘格还会乖乖回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所有期待都是值得的。“秘格……”沈煜凌轻轻喊了她一声，秘格没应他，却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走，直站到他面前。“秘格……？”沈煜凌有点局措不安，但下一秒，秘格抱住了他，手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左胸口，听着他很沉重的心跳声。秘格觉得很安心。沈煜凌僵在原地，双手尴尬的立在空中，放下也不是，反抱住秘格似乎也不太好。“煜凌…谢谢你一直在身边……”秘格保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真意的。沈煜凌有些释怀。秘格合的这个拥抱，不含有任何情欲在里面，只是单纯的表示感谢而已，他拥上秘格的肩膀，不想再说什么了，他知道。秘格都懂的。“明天……陪我去见她吧！”秘格硬生生的说出口，脑海里嗡嗡一片。“谁？”沈煜凌没反应过来，秘格看似愤怒的回答他：“我母亲……”可心里像是刮过一阵海啸般翻天覆地。“你想好是……”沈煜凌有些担忧的揉揉秘格的头发，秘格点点头：“我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什么有失必有得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去相信了，我只相信我能把握的到的，不管怎样，对于当年的事她必须给我个交代。”沈煜凌还是那句话：“我会陪着你……”这是他唯一能给秘格的承诺，事实上他也一直都做到了。“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秘格抬起头，夜色中她的眼睛里闪现的不安全感让沈煜凌很心疼。“我说过了，因为责任啊。”秘格又埋下头：“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那就是因为喜欢你啊。”但这句话他只在心里轻轻念叨着，脸上还是坚持着那种看上去很舒适的笑容但仔细看着会感觉出一种很心酸的意味。

只是因为喜欢你啊！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想要拼命对她好，就算她不想要也要把自己有的拼命往她怀里塞。即使她不是自己的，但那又怎样呢？沈煜凌低头看埋在自己怀里的秘格，再不济也还有个拥抱，她给的拥抱，她乐意在自己这里取暖，这就够了……容易满足在其他人眼里看到应该是件好事吧！因为它不会困住别人，只能困住自己，或者可以说是心甘情愿为她画地为牢。

“秘格……”沈煜凌不自觉念出声，秘格只发出个鼻音“恩？”“没什么……”沈煜凌低头蹭蹭秘格的头发，其实他想问“如果没有黎希，你还会喜欢别人吗？”但他没有问出口，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秘格自己都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没有任何人可以说的清。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还有多的。这样想着，沈煜凌把秘格搂得更紧，多多少少还是会有贪心的吧！他沉默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