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密林诡踪
第2章 密林诡踪

“卟嗤嗤——”

浓雾中透出无数点妖冶的红光,飘忽不定中空气开始变得凝滞,仿佛水雾凝结成霜,兜头泛起的血腥味更是黏腻的腐臭腥甜。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自脊梁窜起,仿佛吐着蛇信的毒蛇攀上了肩,摇晃细长的身子张开獠牙,只等待着一个机会,就噬咬而下。

瘦小的男人颤栗的吞下一口吐沫,一双鼠眼睁大极大,鼻尖冷汗凝成汗滴流到大张呼吸的口中,绷直了身子躲在黑衣人身后。黑衣人拽紧了手中的怪异的罗盘,抬眼注视跟前即使没有首级依旧高出正常男子一个头的无头尸首。蒙在黑纱后的眼闪过一丝冷厉而势在必行的寒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的看着逼近的白雾。

“锵——”

一声铁链拖动的声响,无头尸首取下身后剑柄处拴着铁链的巨剑,刷的一声横扫逼近面门的白雾。竟是没有视线也准确的劈开了包围的白雾,将一行人完全的罩在刚烈的剑气之内,就在白雾被剑气斩开的瞬间,浓雾深处传出一声娇俏的笑声。

“嘻嘻……当真好让奴家意外,这无头尸首竟有这般本事。”

黑衣人自无头尸首身后走出,扬起手中罗盘,“我不想打扰到你们,我是专程来找此物的主人。”

“咦?”浓雾后传出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娇俏的声音带上了数分迟疑,“这股气息……”

金色罗盘上,那截莹白的指骨在昏暗的密林中散发着幽冷的荧光,好似一阵虚无到快要熄灭的鬼火。然而上面的气息却让浓雾后的东西静了下来,良久之后,那个声音回答黑衣人,“你确定你想要去见这截指骨的主人?”

“不错。”黑衣人回答得毫不犹豫。

“呵,那奴家祝你好运了,”娇软的声音好似响在耳边一般,丝丝暖气带着呵气如兰的暧昧,娇软的深处却萦绕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危险和诱惑,“不过,在那之前,奴家希望你可要好生思量啊,就算见到了你也未必有机会开口。为何不考虑留下来呢?也许奴家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呢?”

“哦,不知道尊下对阎王鞭和其主人有多少了解?”黑衣人不恼对方的刻意诱惑,只是转向问了一个问题。

“嘶——是她!”浓雾后响起一深仓促的吸气声,随即明白了这是黑衣人搪塞的理由,却也是它们这群吃人妖类必须回避的问题。旋即冷笑,“原来是为了阎王使而来,呵,那奴家就不耽误你了,”稍微一顿之后笑的妩媚妖娆,仿佛浓雾后正在掩嘴娇笑,“你可是要好好的说啊,可别一不小心就被撕了哦,呵呵……”

随着娇笑,无头尸首面前的白雾开始向两边退下,让出一条小道,无头尸首收起巨剑,率先迈步走出。黑衣人收紧手中罗盘,心中微松一口气,来到这,扳倒铲除阎王使一事才算是迈出了一小步。接下来的路程才是关键!

那个瘦小的男人在整个过程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背后全是惊吓出来的冷汗,见到黑衣人离开,急忙迈出僵硬的两条腿。动作不协调的跟上,还要拖拉那个已经吓得脱力的苗女,一张青白的脸色顿时因为紧张和使力过度而涨红。

男子的血肉总是容易惹得林中妖魔的窥视,尤其是这种使力出汗的情况,浓雾后清晰可见的无数双血色大眼倏然逼近,甚至传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瘦小的男人精神一直都极度的紧绷,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得突破了自身的潜力,一个箭步窜进开始聚拢的雾气中,连口气都没有换的就窜到黑衣人的身边。

黑衣人有些不悦的蹙眉,却没有出言教训,而是收紧了罗盘快步跟上前面的无头尸首。白雾随即吞没刚才一行人经过的地方,浓雾中传出数声按耐不住的抽气声,仿佛坏掉的风箱,干涩的拉扯出一些走调的言辞。

“哦!瞧瞧我刚才听到了什么?竟然是冲着阎王使来的!天啊,那个男人想干什么?!他竟然还想要见那个家伙!他就不怕还没有开口就被撕碎吗?”

“咯咯咯,但凡和阎王使有关的东西,在这片密林深处都是禁忌的!嘶嘶,如今有人专程为此而来。要变天了!呵呵,有热闹看了。”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相比前面两个幸灾乐祸的甚至含有莫名期待的声音,此时这个声音显得有些忧心,只可惜,“说起来,我也好想知道,究竟是那个家伙厉害些呢?还是手握天地人三书之一的阎王薄,又是妖皇钦点的阎王使更厉害些呢?好期待啊……”

“嘻嘻,你们该不会忘了吧,那家伙可是败在阎王使手下了,啧啧,别忘了,现在那副见不得光的模样也是阎王使所赐啊。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啊。”

“可是,若又失败了……阎王使怕是不会放过那个家伙啊,要知道,那家伙可是千年的修行啊!……都赢不了,若是惹怒了阎王使,我可不想再经历当年两江河畔那样的恐怖经历了!要知道,要知道!我可是躲了几十年了!要是让她知道我还活着……”

颤栗的语气倾泻了隐藏多年的恐惧,浓雾变得不安,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血色的夜晚。两江河畔翻涌的血浪中,红雷翻滚,鬼气妖影弥天,直将富饶肥沃的两江河畔顷刻变成死地。那极目的血色中,破浪而来的蓝色衣襟犹如深海最为洁净的海浪,手中金银交缠铸成的长鞭劈开浓厚的死气。举手之间将大片啃噬生灵的亡魂抽魂剔骨,罪孽深重者无一不是魂飞魄散。

亡魂灰飞烟灭化成的劫灰漫天泼洒,凡是生灵碰上无一不是腐肉蚀骨,落在那袭蓝的通透的衣襟上时,染黑了那一片仿佛来自远山凝结的白的发蓝的雪色。成为一片血色中冷戾的玄色,葬送超度所有不该出现的妖灵亡魂……

“放心吧,”浓雾中,另一个声音停顿了许久,尾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栗轻声安慰,“只要不离开这里,不主动招惹她,不让她发现我们的踪迹,就不会有事。我们离开得太久了,该回去了,晚了怕是要坏事。”

随即雾气后响起窸窣的移动声,就连对话也变得断续模糊起来,好似蒙在被窝里头,闷声闷气。

“可是……阎王薄刻罪录名……会找到……逃不了吧。”

“……离得远些,她……不会……我们。”

窃窃的私语声的,走调的议论,浓雾深处的不明物体盘桓蠕动,模糊的黑影匍匐的消散在浓雾深处。零星散落的对话,无不彰显了这群妖物既是兴奋又是恐惧的心理。

嘚嘚马蹄声响在另处山脉的密林深处,马车内闪过一丝幽冷的寒光,马车外的那两盏灯火似乎受到莫名的牵引,一直平静不动的烛火剧烈晃动起来。幽蓝的火光刹那变红,犹如溅到油花哧的冒得老高,但也仅是一瞬间,幽蓝的火花就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变化只是一瞬的错觉。

“嗯……这是?”马车内却传出一声若有所思的轻咦声。

马车内窸窣响起了翻动锦帛的声音,随即是书册被翻开的声音,清脆又干涩的书页摩擦声,无一不让人觉得这是一本发黄生脆的老书。每一次书页摩擦的声音,都好像是碎裂一般,那声响响在诡秘的深林中,只听得心肝莫名的发颤。

“呵,”车内突然传出一声低沉的笑意,仿佛岁月沉寂若久无聊之中偶然发现了趣味的事物一般,喜上眉梢。“竟是漏网之鱼,真是令人意外的收获。”

“吱——”

就在马车内低语未落之际,白马突然停下,甩动柔顺的鬃毛咴咴鸣叫了一声。马车内翻书的声音应声停下,响起一阵规律的指尖轻敲桌面的声响,那个沉脆的声音有些失望的低喃,“呐?罢了,先处理眼前事,在来处理当年的漏网之鱼。”

自始至终都是一人的独白和对话,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回答,静肃的马车内只有那个声音,再无其他声响。就在此时,马车内响起一阵拉开抽屉的声音,桌子上似乎放下了什么体积不小的物体,沉沉的发出一声木质相敲的声音。

随即响起铁链拖磨时冷冷的金属声,咔嗒一声,似是上锁的木盒被打开,马车内突然响起一阵轻灵透耳的铜铃敲击之声。轻灵空远的铜铃声恍如初见到钟情之人瞬间刹那的心动,连心魂都为之颤栗,不是情动而是意动。仿佛空旷深幽的山穴内骤然滴落的水滴声,层层清冷荡开的涟漪,犹如威风拂过心湖,是心动而不是魂动。

“叮铃铃——”

就在铜铃声轻敲刹那,尾音源远流长的顷刻,深渊般低沉迂回的洞箫尾随响起。既不凄婉亦不哀怨,只是如此空澈的响起,仿佛缠绕在二月寒风中那丝细密的春雨,既是清冷又是缠绵。也仿佛临渊而立时倾盆而下的雨势,强烈而不失柔和的浸入心房,让心魂都为之颤栗。

就在洞箫余调犹如月色般冷凉的刹那,悠然的转调,竟是转成清风般拂面而过舒软的笛声,韵调深回清远。仿佛所有的情绪在笛音高起的那一刻,整个心房都被揪了起来,高高的悬挂着,等候着什么?

在这样一座诡迹暗藏的古林之中,这样的铜铃声和后续转换的曲调自然也不是平凡人能够有命听的。白马垂下浓茂的眼睫遮住苍蓝色的圆润大眼,那一刻的神情仿佛垂眸深思的仕女,静谧美好。当然,如果对象不是一匹白马而是一名娇俏的女子,那画面无疑是美的。

轻晃的铜铃声合着分不清是洞箫还是笛子的乐曲,深深漫开,犹如海浪般播散开来,浸入古林深处。不少妖物浑然然而倒地,妖魂竟是开始溢出,点点磷光将林中深暗的地方照亮,恍如夏夜翩跹的流萤。美则美矣,却是点点幽绿般惨然的异色,直将本就诡秘的古林变得犹如变相的夜空一样,将嶙峋的树影照的犹如鬼影一样狰狞。

“咯吱——吱——”

曲声响起后不久,挡在白马车行前进道路上的古木们发出沉闷干涩的舒展声,那些覆满青苔的枝干僵硬而迟缓的收回自己拦在半道上,那些黝黑潮湿的枝干。“恩恩,嗯——”甚至有些沉眠中的老树因为铜铃声的催引,昏沉中发出有如老人休憩时沉重浑浊呓语声。黝黑的躯干上,那一双双沉睡的老眼朦胧翼张,将醒未醒。

等到所有的老树让开了道路,白马重新睁开眼迈出步伐,沉重的马车发出一声吱呀,轻若无物的被白马拉动着向前。马车内的曲调却始终未停,悠悠远远的响着,仿佛在述说着隐藏的晦涩心事,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一般。轻灵的空洞,辽远的深邃。

铜铃声晃动着犹如雨雾般朦胧而缠绵的尾色,御使着妖物们的梦境,悄悄催发着他们心中萦绕不去的执念,化为妖魂溢出。点点流萤,飘散在昏暗的古林里,像是一个个不曾被他人知晓的秘密,轻巧的漂浮之中化为飞雪,慢慢融化,化消执念。

老树包围的尽处,最大的那一株龙花槐孤寂的沉默在此已经无尽的岁月,没有人知道,那个龙花槐的种子是如何越过山川,越过江河落在这片密林深处。也许是飞鸟镶来,也许是亡命在此的旅人遗留,也许,它本身就生长在这里。

没有任何的植物能够回答它这个问题,连它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知道落了地便生了根,终生在此。它也没有可以诉说的同伴亦或是邻居,是的,它是孤寂的。

偌大的山脉中仅仅只有它一株龙花槐。

千年的岁月,让它变得无比苍老,相对周围那些树龄百年的树木,它已经太老了。伸展的圆盖般的枝叶遮蔽着方圆百米的阳光,阻挡了其他植物的生长,只有厚厚的一层青苔覆盖在裸露的根须上。因为没有阳光,没有其他的植物愿意和它靠近,所以,这把巨伞下的世界是孤独的。一眼望过去,只有厚实的青苔潮湿的偎贴,连一根青草也没有。

月牙色的槐花开着大片,在一片深绿的林中,恍如隆冬的积雪压上翠绿的枝头,那般惹眼素丽。但这样的景色却是静寂的,没有声息,串串白花沉甸甸的压在枝头,浸了夜露,幽幽的浅香覆盖着这一片孤寂的世外桃源。

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

一阵微妙的夜风拂过,扰动了这片沉寂而孤寂的世外桃源,槐花们受惊般抖落了花瓣上夜露,像是下了一场意外的夜雨,淋湿了厚实的青苔。雨落无声,暗青色的青苔变得更加苍翠,飘落的花瓣就像下雪一般,静静飘悬落下。

村寨里通亮的火光照亮两江富饶的沿岸,祭神仪式的到来,热闹之余让人们暂时忽视了随处不在暗潮。暗影,却在灯火照耀不到的地方开始腾动,黑色兜帽下烟金色的长发倾泻开来,在夜风中飘散。身后暗处隐藏着其他看不见的黑影,黑色衣袖间冷寒的刀刃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犹如蛰伏的毒蛇眼底那抹阴冷嗜血的光。

修长的手指自衣袖中划出,缓缓举起指天,分明秀挺的指骨好看如同精心雕琢的璞玉,却在挥下的刹那,收割无辜而无知的生命。身后的黑影得到指令,倏然一声,化开的黑影无声攀上那座村寨中最为精致奢华的竹楼。在他人看不到的视线死角处,铮亮的刀光一闪而逝,鲜血在来不及喷出咽喉的刹那,就已经戛然而止。

极快的速度将断喉的死者替换,身后的黑影无声的更为深入的浸入这栋看似宁静却深藏危机的竹楼,只为盗取一样东西。然而,危险,来得比预期的更快更为猛烈,即使收拾鲜血和尸体的速度已是极快的。但——还是惊动了那些蛰伏在竹楼暗匣中的蛊虫。

嗖的一声,其中一名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肢体抽搐数下便断了声息,健硕的身躯快速的干瘪融化。只是眨眼的速度,一个人就被融城了血水只剩下嶙峋的骨架,空洞的眼窝沾染了腥臭的血液,疑惑的看着活下来的人。

不由纳闷,是自己还不够快吗?

变故发生得太快,只是一眨眼之间的功夫,人就死了,竟是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血水刚刚沾染在竹楼地板上,流入地板缝隙的速度极快,为首的烟金色长发的黑衣人瞳孔一缩,心中刚警惕起来。楼内铜钟便咚咚响起,来自竹楼最高层中心的铜钟声如闷雷,骤然击碎村寨内祥和,犹如巨石投入湖面,掀起轩然大波。

黑衣人眼眸一紧,冷声下令,“散!”

声音未落,四周的黑影早已散开,速度之快,仿佛那些黑影只是幻觉。就在黑衣人刚动身离开的时候,地上那具骨架咯吱一声响,沾染血污的头盖骨猛地朝黑衣人击飞而来!速度过快距离也过近,谁知就要击中黑衣人的顷刻,对方反手一划,修长的指尖娉射一道亮丽的冷芒。哧的一声,犹如切开豆腐般轻易,切开那片飞来的头盖骨。

眼前噗呲溅起一小团蓝色浓稠的血液,在落地的刹那,黑衣人看清了毒死同伴的罪手,一只只有瓢虫大小的异虫在血污中颤抖的蠕动被切成两半的身子。得手的刹那,黑衣人只来得看清蛊虫的残破的尸首,便闪身消失。真个过程也只有数个呼吸之间,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如果不快的话,他会像刚才那个家伙一样,被这些恶心的玩意瞬间咬穿眼珠进入脑壳,瞬间就会变成一滩腥臭的血水。而他不会这样也不能这样,他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黑衣人离开后不久,竹楼外乱糟糟的响起推搡和争吵的声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打开竹楼,查看里面的情况。

浓雾渐渐稀薄,泥泞的水汽开始蔓延,无头尸首身躯高大,体重自然不在话下。每走一步,褴褛的鞋子都会陷入松软潮湿的泥土中,挤出一大滩腐臭难闻的污水。黑衣人谨慎的注意着脚下越来越难走的路径,还要观察罗盘的指示,闷热难闻的沼泽湿气包裹得让人难以喘息,环境的恶劣和久久不见正主的焦虑心情混在一起,都让他极端的烦闷。脑门暴起的青筋都在鼓跳着即将面临爆发的狂躁边缘,突突直跳。

就在越走脚下淤泥愈多,举步维艰越发困难的时候,前面的无头尸首停了下来,黑衣人心神顿时一凛。无头尸首和罗盘上那截指骨的主人源深甚深,既然无头尸首停下,想必真正的目的地已经到了。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凝神下来,接下来的沟通才是关键。

凝神提元凝聚在双眼之际,眼前浓雾开始转淡,但视线始终无法看得太远,就那样罩着一层朦朦胧胧薄雾的十丈距离。咕哝冒着气泡半凝滞的污浊沼泽,不用看就能感受到妖气弥漫四野,阴冷邪肆的妖氛几乎压迫得所有靠近的人不由心生怯意。浑浊的泥水中不少古木几近腐朽,暗绿潮湿的青苔上零星的挂着一些褴褛潮湿的藤条。沼泽中还生着零碎散布的蒲苇,瘦黄的颜色勉强的给这片阴沉死气的沼泽带上一丝牵强的生气。

黑衣人蹙眉四下搜索想要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对象,极目所见只有这一片阴沉邪气的沼泽和一些浸泡在泥水中腐朽的枯木。看了片刻不由心生不耐,举起手中罗盘,划破手指将鲜血滴落在那截莹白的指骨上。鲜血滴落刹那,指骨犹如干涸已久的土地瞬间吸食那几滴鲜血,转瞬不见。与此同时,凝滞无声的沼泽忽然发生变化,淤泥开始龟裂,污浊的泥水和气泡先后冒出,整个沼泽瞬间像是沸腾的油锅般,咕哝翻涌起来。

不远处深藏浓雾中干涸的淤泥呲得一声,瞬间拱起,五浊恶气像是蒸锅里的热气呲得冒出,带着一股子幽冷的阴绿色。干涸的淤泥不断错落的被拱起,五浊恶气喷冒中好似淤泥地下正在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蜿蜒而来。

呲呲的冒气声惊醒了先前吓晕过去的苗女,苗女睁眼一瞬看到了淤泥之下豁然亮起的两点血红,呼吸险些被惊吓到截断在自己口中。身体竟是不可抑制的颤栗起来,瑟瑟发抖。拱起的淤泥逐渐蜿蜒来到边缘较矮深浸污水的软泥中,哗啦一声水响,自污浊的水中竟翻腾着一截比水桶还要粗的布满银色鳞片的东西。

靠近沼泽边沿,在污水中不时浮起和潜下的庞然大物终于浮出水面,欣长健硕的身躯沾满泥泞的污水,却丝毫不减那一身劲瘦之躯蕴含的力量和美感。几乎能用完美来形容的腰身肌肉,腹肌分明,只可惜,腰际盆骨以下却不是修长的双腿,而是布满银色的细密鳞片。即使沾染了污水,节节分明鳞片已经明白的预示着那是蛇类的尾巴!

自淤泥之中支起的身子已然拔高了七尺之多,隐在涂满淤泥长发下的猩红双眼,目光阴冷桀骜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打扰领地的一行人。在淤泥中尚自浮浮沉沉的尾巴俨然还有十数尺之长!菱形银色鳞片包裹之下的是鼓胀的肌肉,在污水中翻腾之际,轻而易举的显示着污水中那条尾巴蕴含着如何惊人的爆发力和破坏力。

黑衣人终于如愿见到自己想见的,刚松了口气,喉头骤然一冷危险逼近,身体快速的反应向后一退。与此同时呛然一声巨剑破开空气的爆破声响在耳际。“锵——!!”的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剧烈的交击声震得黑衣人双耳隆隆作响,近在咫尺溅起的火花几乎灼伤人眼。黑衣人被火花亮起的光芒灼伤双眼,一时难以看清眼前情况。

就在阖眼瞬间跟前的沼泽蓦然被什么搅动,一声类似蛇类低鸣的嘶吼声随即暴喝响起,黑衣人刚想制止还没有开口就被兜头泼了一脸的污水和淤泥。巨剑斩裂空气割得黑衣人脸上面纱哧的一声裂开,尚未来得及开口,那个人身蛇尾的家伙已经动了杀机,方才喉咙上那一紧,怕是想杀了自己。若不是无头尸首动作够快,只怕自己这时早已身首异处。

同时咽喉的禁锢也消失,黑衣人赶紧后退三步高喊一句,“玉尘烟!”

喝声刚落,刚才剧烈的打斗和蛇类怒极嘶哑的吼声戛然而止,仿佛时间被按了静止,只余巨剑上铁链摇晃的声音。还有一则极端压抑的喘息声,由浅到深由深到重,嘶嘶抽气的声音被抑制的十分厉害,仿佛缺氧却被人生生捂住口鼻那般艰难求生。带着一种困兽犹斗的狠戾决绝,那种深藏其中渴望求生同时渴望赴死的极端情绪交缠激烈,几乎要将这个呼吸的主人生生撕裂成两半,似乎只有那样,才不会想要爆发又要压抑得如此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眼前开始开始恢复,以为对方不会开口的时候,那个呼吸的主人哑着嗓子,极端压抑的开口,“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理由,否则,”人身蛇尾的妖物抬头,泥泞长发露出的眼带着一种穷凶极恶的狠戾,“——我会让你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白马拖着奢华的马车前行,马车内铜铃声未停,曲声亦是未停,昏昧雾霭。随着扩散曲调开始靠近,百年的以上的老树们沉沉睡着,只有中间那株孤立的龙花槐动了动。苍劲的枝桠抖了抖,惊得槐花们抖落无数的月牙色的花瓣,幽幽的浅香开始弥漫,清浅一声咯吱,马车停在了外围。马车雕花的轩窗依旧紧阖,到是那扇雕刻着悬崖雪松的轩门轻轻吱呀一声开了,顿时曲乐更加清晰可闻。

老龙花槐颤巍巍的睁开浑浊的老眼,蒙着一层刚睡醒的水汽,让浑浊的双眼顿时变得凄惶无助。老龙花槐砸吧干巴巴的嘴唇,使力的眨眼,却怎么都看不清那道自马车之中下来的身影。它只知道那是一道蓝的通透的色彩,仿佛远山之巅受到阳光照射,白的剔透却因为折射阳光而变得水蓝的冰雪。也清亮的如同被大雨洗过的晴空,干净得荒芜。

“嗯——?”老龙花槐发出一声闷闷的沉吟,似是非常的不解,它很纳闷,它虽然很老,但是还没有老到那种看不清对方面容的程度啊。

就在刚才还在百米之外的那道蓝影,在它沉吟之际,一个晃神,那道影子仿佛被风吹散的飞雪。那不是消失,而是瞬移,这个它还是懂的。就在它逡巡对方踪迹的时候,那道蓝影已经出现在树下,距离自己只有那么几丈的距离。

“哦,可爱的小东西,”

老龙花槐发出一声黯哑的叹息,望着眼下那道娇小却始终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没有畏惧对方腰上神器散发的威压感。它只是觉得熟悉,那道蓝色的看不清容貌的身影让它感到一种莫名而舒心的感觉。就像是比邻而居多年之后分离到再次相见的熟稔感,于是老龙花槐亲切的打了招呼,就像招呼自己的孙辈那般亲切。

“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地方?要知道,这可是很危险的地方。”

树荫下那道蓝影似乎毫不意外对方这样的招呼,含笑侧首,语笑晏晏,“是啊,好久不见了。”

老龙花槐微微睁大了浑浊的老眼,枝桠抚了抚大概算是额头的地方,有些疑惑,“喔,我们见过?噢,”老龙花槐懊恼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可爱的孩子,我太老了,忘了好多事,我不记得我们时候见过。可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哪见过?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嗯,是的,非常的亲切。唉……我真的太老了。”

那道蓝影静默含笑的立在树荫下,听着老龙花槐的自言自语,突然抬头说道,“龙花槐是槐花之中的极品,您曾说过,终有一日会送我一串永不凋零的龙花槐心铃,您还记得吗?”

“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老龙花槐扶着额头,回忆着过去那堪称单调而稀薄的记忆,好似有这回事又好似没有这回事。

那个身影站在那里既不催促也不提醒,只是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您一定很累了,才会想不起来,先睡一会吧。”

女子般清脆的声音逐渐低沉,犹如环佩隔着纱幔轻敲,沉脆悦耳,在一字一句的说出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和黯哑参杂其中,带着一股说不来的柔软和诱惑,仿佛循循善诱不肯安睡的儿童般,浸透一股诱哄的意味。

刚才蓝影出现的时候,那首奇异的曲调就没有停止过,仿佛已经有了别人继续演奏着,没有间断过。合着那道暗含意指的嗓音,老龙花槐耸拉的眼皮此时已经不受控制的上下起伏,就在几乎合上的时候,老龙花槐仿佛想到了什么,苍劲的枝干一阵颤抖。抖落了一树月牙色的花雨,纷纷扬扬的,使得那道站在树下的身影变得格外梦幻迷离。花雨中,那道身影仿佛只是一阵稀薄的烟雾,只要风一大,就会吹散她。

“哦,我想起来了!哦是的,我曾经这样说过的我的孩子。”

老龙花槐高兴的叫了起来,一身苍劲的枝干纷纷动摇起来,树冠深处的枝桠开始向两侧退开,露出其中深藏保护的东西。就在枝叶退开的刹那,仿佛月轮就深藏在这树荫之后,一股清华的月色渗透而出,犹如水纹一般轻柔而耀眼。

一串比月牙色还要莹白透亮的槐花,静静的开放。夜的叹息在每一瓣莹白饱满的花瓣上留下剔透的水珠,莹莹如珠。都仿佛浸染了月华般清莹,倒像是栽了月色摘了星辰织就,才开出了这般素丽的惊鸿之色。

仿佛夜风都在赞叹,拂过时,那串槐花犹如铃铛一般轻轻碰撞,竟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仿佛百花正在私语,春雨正在娇笑,一股湿润的生气在这片孤寂的世界中蔓延,连带那些有些开败的槐花都精神起来,重新盛放。

“可爱的小东西,你来的太晚了,我都快要忘记了。”

老龙花槐叹息着伸出苍老的枝干,将那串心铃郑重的伸到那道身影面前,那道身影有一瞬的停顿,才接住那串龙花槐心铃。苍白消瘦的指尖摩擦着那串浸染了月华和夜露的花串,微微叹息一声。

“睡吧,睡醒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不知为何,失去了命魂所系的龙花槐心铃,老龙花槐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清澈,黝黑得没有眼白的眼珠深陷在干涩的枝干上,一点也不显得恐怖而突兀。如同八旬老人一般褶皱横生的脸上连鼻子都没有,只是偏偏的一片,嘴角下垂得厉害。此时黑亮的眼珠慈爱的看清了眼前人的摸样,下垂的嘴角温和的挽起一个温暖的笑容。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伸出枝干,轻轻抚摸着对方的顶心,叹息着。

“是啊,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模样,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

伴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叹息越轻,那道抚慰灵魂般的力道越轻,直到最后消失一般。老龙花槐枝干垂落一边,满树繁雪般的槐花纷纷垂落,犹如降雪。那道蓝色的身影郑重的收起那串心铃,再抬眼时,语气森冷。

“离开它的身体,我保你不死!”

花雨芬然中,回应的只有花瓣衰败的飘落的窸窣声,久久没有回应,几乎让人以为蓝色身影刚才那句话只是胡言。就在蓝影眉心紧蹙,杀气溢出那一刻,浓茂的树冠另处,传出一个低低的咬牙切齿的笑意,邪气四溢。

“我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龙花槐心铃,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就这么轻易的交给你!不过也好,杀了你,那串心铃一样是我的!”

纷飞的花雨中,那道蓝色的身影轻蔑的笑了,“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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