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月锦桥。

素衣男子拦住笙若的去路，凤眸微微垂下，道：“笙若，等一等。”

笙若抬头，又微微撇过道：“何事？快些说，萱箬，舞儿马上便跟来了。”

清韵塞给她一张纸条，轻靠近美人耳畔道：“务必做到纸条上的事，算我求你。”

“求？”笙若轻声一笑，十年来他第一次说这个字，“堂堂辰国十王爷，竟对一个女子说这个字？不觉着好笑吗？”

回头时，他白衣翩抉，逐渐远去。

桥上桥下，隔得那样远。

打开纸条，是清韵的自己：今夜，御花园四帘玉亭见。

合上纸条，笙若疾步走下月锦桥。

夜凉如水。

落儿见着她系上披风，上前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笙若微微笑道：“怎么？现在要管起你主子来了？”

“才不是，”落儿道，“外头天都黑了，落儿担心罢了。”

“不必担心我，”笙若理理发鬓，“我早不是孩子了，出去吹会儿风便回来了。”

“小姐可担心着着凉。”

离凝纹阁远去，偶尔见着几个巡夜的宫女，手里提着灯笼，火光隐隐约约。

四帘玉亭已能隐约瞧见依稀的亭身，四柱上各雕四词：熏风满帘 水流云闲 长歌倚楼 梦湿空阶

男子早早坐在玉亭长椅上静候美人。

“叫我来这儿是干什么？”笙若解下孔雀纹的披风。

清韵缓缓站起身，道：“母妃昨天给我带来了一个女子……”

笙若抬起眸，笑道：“为何？”

“我的睿王府需要一位王妃，”清韵似笑非笑道，“她叫慕容离月。”

“王妃？”笙若敛了眉眼，“你是该收心了，早些找个人，才好管住你。”

“可不都是你管我吗？”清韵轻声道。

笙若转过话，道：“那女子叫慕容离月？慕容姑娘？”

“你们认识？”

笙若笑道：“自然不认识，我爹爹曾见过她家父罢了。”

“我找你来这儿可不是谈这个的。”清韵正色道，“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还不想要一位王妃。”他垂眸道。

笙若沉默了会儿，半晌，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清韵，道：“她漂亮吗？”

“漂亮。”清韵点点头。

“那就娶了她。”

短短五个字，笙若说的淡淡的，却如道霹雳般砸在清韵心上。

“你说什么？”

笙若对上他的眸子，重复道：“那就娶了她。”

“我不爱她……”清韵蹙了眉，凤眸里隐隐有着失望。

“世间之事，岂容得你选择？”笙若抬头，月光越过四道幽绿玉帘落进她眼里，有着盈盈的星，“我被迫选了后宫这条路，你说，这该是我想要的吗？”

“为什么一开始给了我希望，现在却要收回？你不晓得这种滋味是怎样难受吗？”

笙若轻声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心里明白的很。”清韵道，“你入了后宫，却开始学会装不知。”

“如何？”笙若落了柳眉。

两人再不语。

珠帘相碰，缠绕时发出玲玲的脆响。

“那晚我看见了，你真的很美……”清韵淡然道。

“哪……哪晚？”笙若声音有些许颤抖，十指扣紧了桃红色略带白的长裙。

男子扶正了桌上的茶杯，须臾，道：“你着嫁衣安凤冠的那晚。”

“瞧去多少？”美人敛了眉眼，“你可知道我立过的誓言？”

“今生今世，唯有我夫瞧见我绝美之容，唯有我夫可以珠玉挽起我三千青丝。”清韵小声重复道。

“记得真清。”美人掩嘴一笑，“那年年少，轻狂之言。况且……”

她附上男子耳畔：“那晚的羲笙若还未是绝美之容，皇上也未动我青丝。”

言毕，她别过头：“我去亭外吹吹风，你若要走了，跟我说一声再离开。”

他点点头，独坐长椅上饮茶，亭内茶水已凉，亦或是说这茶唯有早上才是暖和着的。

正好，借这冰凉的茶水清醒一下他的心。

那晚，他远远地透过凝纹阁的窗户看着屋内男子女子。

美人容颜似画，笑靥如花，淡淡柳眉间点了金梅细钿，耀耀凤冠盘起了她轻柔长发。

男子红衣妖娆，秀眉俊目，两人皆如妖孽，在这后宫俗尘中，立于一起竟这样般配。

那晚飞花迷离，涣散了他的眸光。

他曾想过屋内女子会是他的王妃，他要亲眼看着她盖上凤霞，在漫天晚灯下步入红轿，他要听她凤冠玲玲的响声，要用一片灿似晚霞的胭脂为她染红双唇。

只是如今，连想都不敢再去想了。

若那晚屋内站着的男子是他，她还会上扬着眸角假意着笑，实则那双凤眸里却是无限的哀意吗？

玉亭外笙若的声音打断了他正想着的情景。

“清韵！清韵！”从未有过的惊慌，“你快些出来。”

笙若做事，向来是从容不迫，这次难得紧张了一回。

清韵放下茶杯，走到她身边。

她伸手颤着指指远处的天：“你看。”

那边，黑紫色的苍穹被映照成了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