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初夏的燥热让人昏昏欲睡，攀援在云木上的紫藤已凋谢了成帘的花朵，盛放在暖阳下的六月雪与菟丝子交缠在一起，重瓣花蕾已由淡紫转白，雅洁可爱。

路过秦姨房前，云落驻足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匀长的呼吸才满意离开。

云氏灵堂。

云落将黄梨木匣取出，打开里面的画卷。

也只有爹爹才可以如此精准地捕捉到母亲的一颦一笑，嗔喜怒忧吧。

现在你们生死未卜，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这对我又何尝公平。

白逸进来时，手里正抱着一盘龙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那菱花簪莫不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花神的琼浆吃了这么久都没这好使。”

云落瞪大了眼：“你跟踪我。”

“哪有！”白逸将满是果壳的云纹雕花盘放在桌上，翘起二郎腿，“我可是一直在你身边，你却没发现。”

话里话外都听着像埋怨，这不可像平日的白逸。

云落调侃他：“怎么，老王爷和王妃没在家，就没人能镇住你这个千年奇葩了？不知道什么叫做姑娘的闺誉？”

“嘁！他们那是瞎操心，你是我白家的媳妇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倾云城哪个没长眼的敢在外乱说你的不是。”白逸嗤之以鼻，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跑偏了，“你还没告诉我秦姨的菱花簪到底是什么？”

一根簪子，至于吗？今天的白逸也未免太过执着了，云落有点不解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脸色竟有些晦暗不明。

白逸忽地拿起木匣里的《博闻异录》，哗啦啦将书一阵倒腾，里面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呢……不过没关系，谁让我是世上最白目的人，我会等的，落儿，我会等。”

窗外的蝉鸣唱响了夏日，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是最愚笨的，可一个老爱装傻的聪明人呢，好比白逸，总是那么轻易地让人不设防，也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可以卸下所有武装，哭或笑，都能够放肆开怀。

他幽幽地说着这句话，倒让人觉出几分委屈。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隔在彼此之间，云落启了启口，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背过身，调香师感受到那个熟悉的味道近了又远。

是啊，他是世上最傻的人，白白地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什么都没得到，说起赔本吃亏，那个人似乎折得更厉害。

“对不起。”云落捂着胸口缓缓蹲下，疼痛一下一下，让人有一瞬的快感，那是活着才会拥有的感觉，十一年前归妙山，她睁眼看见那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时，发现原来活着也可以如此充满生机，那种喜悦连疼痛都可以抚慰。

屋顶的结界里坐着两个人。

余绵不起波澜的眼眸里有暗色翻滚：“你这次做得太过了。”

“没事。”妖娆的夜叉捋起一缕秀发放在指间把玩，“就算被发现，也是梓然不小心放错了贪心果，你知道的，他那么粗心总爱犯错。”

梓杨看着被白逸吃完的果子心情一片大好，回头见说书先生一脸愠怒，道：“每一世你都和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我好找。”

“注定的事，你管不了的。”

“哈，没关系，就算是作为朋友，为他们的感情推波助澜一下，我也义不容辞。”

夜叉起身勾起嘴角，却见从碧穹上飞来一只清溪鸟，神情莫名地变了变，一下遁走，留下说书先生坐在屋顶不上不下满面愁容，直到夜叉返回将他带走。

“还以为梓杨是个铁石心肠呢，原来也有弱点。”

“闭嘴。再说就把你扔下去。”

余绵乖乖地住了口，可望向夜叉的眼里笑意却极盛。

梓杨忍不住回头看向香思集，那个人又要来了吧，现在的她会不会快乐一点。

房里，云落已恢复常色，给清溪鸟顺了顺毛，鸟儿亲昵地啄了两下她的掌心。

“今年提前了呢。故人自远方来，一大乐事。”

有些人和事，再旧也令人不舍。往事是一杯醇酒，而故友嘛，就是酒香。

调香师看着远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清溪鸟咯吱两声展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