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当雕版大师

那个年轻公子相貌较俊，一身灰白长衫，神情颇为自傲，瞧着张择端有股自高而下的神态。年轻公子可能刚才已经看到他的表演了。因为他从年轻公子眼里觉出一丝不屑与挑衅，或者叫嫉妒。

年轻公子没走过来搭话，与他对峙一会便进了“画内乾坤”。

张择端觉着奇怪，便问那些伙计。得知那个年轻公子叫何宗飞，正是玉璞画坊画师。何宗飞原先在画院进修，擅长各种类型的画品，工笔描摹是其长项。当时画商凌普见过他的画后，大加赞赏，便招聘他到画坊当了画师。了解到这些，张择端对此人便有了一点底。

张择端展示了木刻技艺，老李头便上报给凌普，凌普听了大感疑惑。此前萧大画在介绍时只说张择端是他姨侄，但也是个不成器的劣子，此劣子来求他找份事做，他不好当面拒绝，就介绍到凌普这儿来了，让凌普随意安排，因为要不了几天，此劣子就会自己吃不了苦走掉，到时怨不得任何人，萧大画也不得罪表姐夫。所以凌普从一开始就没当张择端是一回事。哪料才半天，老李头就来报喜。张择端竟然是木刻高手。这能不令他吃惊？

是真是假，验明正身不就一清二楚，于是快快招来张择端。

张择端见过凌普后并未坐下。凌普就和气的请他坐到一边，吩咐丫鬟赶紧上茶。接着称呼也改了，叫他张公子，大有讨好意图。

“张公子，听李管事说你在木板雕刻上技艺非凡，不知真有其事？”凌普眼睛有神的盯他。

张择端知道凌普身为画商，和萧大画一样，贼精。可惜萧大画不识他这块好料。“哪里，我随便玩玩，谈不上技艺非凡。”先学学那个酒爷，谦虚谦虚。

凌普抚抚下巴的胡子笑着：“张公子客气，李管事的话我相信，张公子真有这等本事，这个，为何不被萧老爷……？”

见凌普质疑，张择端便道：“凌老爷，我乃弃暗投明，你若不是那‘明’。我大可以另外寻找。这偌大西京，可不止凌老爷一家画坊吧？”老头你也太防人无量了。

凌普可不想放任能人流失，赶紧道：“张公子严重了。老夫没那意思。只是萧老爷对我说，张公子只能干些杂活，也就没安排公子雕版工的事。有怠慢之处，尚请公子包涵。如今公子大展技艺，老夫岂能委屈人才。这样吧，以后张公子便是玉璞画坊雕版大师了，老夫绝不会亏待公子。”

张择端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欢喜，而是问道：“承凌老爷器重。不过凌老爷打算给多少月薪？”求才加薪，稳中有升。这才是讨价还价的资本。

凌老爷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银子如何？”

张择端也不知这行当的职位月薪行情，对照一下萧家画坊。那个画师酒爷月薪七十两，画工四十两，他现在当个雕版大师，至少也要五十两。“凌老爷这么大的画坊，一个雕版大师才三十两银子，说出去就不怕同行笑话。我呢来玉璞画坊，也是看重凌老爷的画坊具备极大的发展潜力，凌老爷为人也不错。我没有过多要求。就五十两银子。”

凌老爷略略睁大眼睛，神情就有些犹豫。张择端暗自发笑，之前你那么看扁人，现在知道人不可貌相了吧，五十两就心疼啦。老奸巨猾的商人，赚你的钱给你买棺材。

“好吧，五十两就五十两。”凌普还算聪明画商，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不是以重金聘请，也算开出大价钱，那个画师何宗飞也才六十两银子。

既然化了大价钱，凌普就得亲自验证，眼见为实。若是招了个花拳绣腿的雕版大师就亏大了。“张公子现在已身为玉璞画坊雕版大师，能否给老夫雕一幅画作？”

张择端站起，平静回道：“没问题。”

于是他们就来到画坊，张择端又是一番献艺，引来了众多赞叹的目光。至此凌普彻底相信他确有高超的木刻技艺。令他不百思不解的是，这么一个能人，萧大画何以会说是个不成器的劣子？——也许，这是上天送给玉璞画坊的能人。

晚上，凌普专门设宴款待新聘请的雕版大师张择端，入席的有老李头和那个画师何宗飞。席间，凌普对张择端的出色技艺赞许有嘉，老李头也服膺他的为人为艺。画师何宗飞却冷眼以待。

酒过三巡，只见何宗飞端起酒杯敬给张择端：“张公子如此技艺，想必是西京杰出人才，在下何宗飞敬公子一杯。”

“何公子客气。大家同在画坊做事，以后还请何公子多多担待。”张择端能感觉到他话里带着浓重妒意。

下一句何宗飞便露出本意了：“张公子表演的拿手技艺还需要人担待么？若是不嫌何某画技拙劣，何某倒要向公子讨教。”

呵呵，妒意显像了，他难道会怕一个画坊画师？就凭自己这肚量，也要强过何宗飞不知多少。小子，你跟我比试，你打算把自己的饭碗砸掉吧。“增古贤文”上不是有言，需让人三分么。我就先让你。“何画师画技不俗，就拿‘画内乾坤’几字，字字刚劲有力，我哪能比得上。咱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没必要向谁讨教。”

“哎，张公子有此高超技艺何必那么看不起人呢，只是互相讨教，另外描摹和雕版本是相联，张公子若拒绝了就太高看自己，看低别人了。”看来何宗飞是喝多了，舌头都大了。

张择端端起酒杯，自己小喝一口道：“好啊，何公子想较技，我奉陪。为免伤和气，只在技艺上切磋，希望何公子无论输赢都不要放在心上。呵呵。”

“那就说定了。”何宗飞满有信心，显的傲气。

凌普瞧在眼中并不多参言，他道：“两位都是玉璞画坊的大柱，来来，老夫敬二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