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鸳轩打扮得如凝纹阁样素雅，飞檐垂下两盏红灯笼，却依旧掩不住这儿的冷清——毕竟左右各空了两间屋子，宁嫔的侍女正扫着轩里的落叶，见着她来了，放下扫把，行礼道：“奴婢陌离参见小主。”

落儿上前道：“去跟你家小主说，羲嫔想见她一面。”

“是，还请羲嫔小主稍等，进里屋坐一坐。”陌离邀着笙若入了座，才撩了珠帘进内屋。

茶水微热，有几阵轻风拂过，屋内四处雕了花饰，优美繁杂，朱红色窗下是一张紫木桌，放着一筐针线。

半晌，屋内有一阵玲玲轻响，一个蓝衣的女子方才出来，发鬓明简，以一根玉兰簪挽好，眼里有盈盈的笑，道：“让羲妹妹久等了。”

温柔静婉，声音柔美动人，清脆利落，让笙若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女子与那晚那个无情杀人的女子所联想至一起，掩住眼底的惊愕，抬眸道：“姐姐客气了，未曾久等。”

“羲嫔怕是今年进的宫罢？姐姐眼生的很。”宁嫔斟了茶，微微露出皓腕，带着一条银链，与茶壶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

笙若笑道：“妹妹的确是今年才进的宫。”

宁嫔递给她一杯茶道：“刚进宫现在便是嫔位了，羲华将军的女儿圣恩不浅啊！”

笙若未再应话，心下却明白她的意思，见她接着道：“姐姐未曾与妹妹谋面，不知妹妹这会儿寻到姐姐这儿来作甚？”

见她终于说到点上，笙若才徐徐道：“妹妹向来不喜拐弯抹角，受家父影响，若妹妹的心直口快给得罪了姐姐，还请姐姐莫怪！”

宁嫔挑挑眉：“妹妹这是何意？”

笙若从袖子里掏出那只耳坠子，是镂空梨花样的，镶着白玉和粉玉，润芒盈盈。

“这是姐姐丢下的耳坠子罢？”笙若眼底含了冷漠。

宁嫔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的拿过，微微垂眸看着它。

“喜怒哀乐不轻易流露，姐姐做得真好。”笙若又拿出银簪，“怕是姐姐第一次杀人吧？这招嫁祸可并不高明，已是露出过多破绽了，若玉盏是自杀，这银簪怎会没有血迹？”

宁嫔微微一笑，风轻云淡：“我丢了皇上赐的耳坠，是该死！我认罪……”

“你不是这样的人。”笙若看着她，“你不该做这样罪恶的事，纵使你恨温妃，你也不该害了别的人。”

“我不是恶人，却也不是善人。”宁嫔站起身，“妹妹可否随我进一趟内屋？”言罢，先撩了珠帘进去。

笙若犹豫会儿，才抬步跟上。

屋内燃了熏香，一张红捕捉放在床一侧，宁嫔坐下，道：“羲嫔小主可要听我的故事？”

“说罢。”

“我原是宫中歌姬，早已在宫外有心仪之人，无奈却被皇上看中，纳为妃子。”宁嫔语气淡淡，声音轻柔，使人莫名的觉着异常安静，“我得宠，却得罪了温妃，偏又让她发现了我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明白我心中终究是无法忘却那人，暗中设计，想透露出去……”

“然后呢？”笙若蹙眉道。

“他死了……”宁嫔垂下眼睑，“怕拖累我，自尽了……死在我们初遇的地方，梨花河畔……”

笙若淡淡道：“他愿为你而死，你不该有遗憾。”

“妹妹错了。”宁嫔脸上有笑，笑至深处，却是凄凉沧桑，“因为温妃，有三个人成了杀死我的利器，全都握在她手里。”

“三人？还有两个……是谁？”

“你初入我的碎鸳轩，是何感受？”

答非所问，笙若不解的看她一眼，道：“冷清。”

“另外两人就是东阁，西阁的小主，”宁嫔垂了柳眉，“羲嫔说我不该杀无辜之人，他们便不无辜吗？我无非是在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笙若凤眸微微闪着，道：“温妃这样狠毒？”

“后宫女子，谁又会善良？”宁嫔笑道，“那些不争不抢的妃子，不是不够狠心，而是看得通透了，反而空了心，觉得争得太累，斗得太疲了……”

“那宁嫔告诉我这些事，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你既肯相信我进了这内屋，我就该信你。况且，将死之人，又怕什么？”宁嫔站起身，“多少年了，我本不愿再踏出一步碎鸳轩，然而看着温妃的气焰一日胜过一日，我再忍不下去了……我是该找个人倾诉了……”

见她想出去，笙若下意识的拉住她到：“你知道出去的后果吗？”

“门外一百御林军，妹妹难不成想护下我？”宁嫔微微一笑，笙若松开手：“你早就晓得了？”

“我太了解温妃，”宁嫔道，“她怎么可能放心你？妹妹也该防着她了。”

言罢，几阵珠帘轻响，温妃早已候着了，见着宁嫔出来，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水道：“本宫早该想到是你这贱人所为。御林军！还不拿下？！”

“劳不动温妃差遣人！我会走！”宁嫔喝道，又冷冷回眸，“温妃娘娘非要让我碎鸳轩人亡门破，就不怕报应吗？”

“放肆！现在你连嫔位都……”

话未完，便听宁嫔压过她的声音道：“一个名分而已，有什么好攀的？温妃如此看重，如后若无了这份位，便是举步便遭人陷害吗？怕是累了，想歇一下也是无奈！温妃娘娘，还是早些收着气焰才好！”

“你……还不快压到皇后娘娘那儿！”

宁嫔冷笑一声，踏出大门。

笙若也正想走出，却被温妃叫住：“妹妹，且等一等！”

“姐姐又有何事？”

“那贱人与你在屋内说什么了？”

笙若淡淡笑道：“没说什么，向我求饶了会儿罢了。”

“隐瞒的太多，妹妹不觉得累吗？”温妃话里带刺。

“姐姐都未曾说过累，”笙若抬起凤眸，对上温妃的眼睛，“臣妾怎么能先说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