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尔像一匹受伤的小狼，眼神凄惨，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像极了小时候的模样。

我的心狠狠一痛。当年他还如同幼棠这般的岁数时，便是父母双亡，青格勒怜他年幼，经常时时带着他……我的思绪突然止不住的翻飞，我想起了彼岸花田里英姿飒爽的少年，想起了茫茫大漠里飞身如箭的小红马，还有那个飞满蒲公英和萤火虫的小山坡……但更多的，我想起的是那个关押我一年有余的白塔。

那股子的冷，那股子的冰，早已渗透到了我的骨头缝里，我至死不忘。

冰冷的回忆让我回过神来，眼神一如往常的清冽冰冷，我低下头，手掌印上了刚才那英格尔拍出的拳头印，闲闲地扯开嘴角：“一个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晓得的男人，有什么资格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罄王爷，你若一日看不开这些，那么你和卿云尔之间的缘分，便如这石桌一般！”

话音未落，坚固的花岗岩石桌在我手下寸寸破裂，偏偏我还特意注入了内力，让它由内到外，一寸一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咔咔破裂，直到化成了青灰色的粉末，卷着微风，洒满了整个姹紫嫣红的院落。

“罄王爷，好自为之。”我冲他微微点头，拉起幼棠，头也不回地离开木呆呆如石头桩子一般的英格尔。

一步、两步、三步……我心里默默数着。提点到这个程度，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说的这般明白，英格尔那个呆瓜到底明白了多少？

可恶，果然是榆木脑袋！

“璇朗大人……”在我默默数到二十七步的时候，英格尔突然起身，乌黑的长发在微风吹拂下飘曳，仿佛一片美好的乌云，“请……留步。”

我心里不知怎地有些触动。看着那个俊美的少年，不，青年缓缓转过身子，澄澈如水的眸子定定打量着我，眸子的深处，是两束耀眼的火花，我呆了呆，这样子，倒是像极了年轻时的青格勒……

“英格尔愚钝，先前一直不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英格尔低头笑，青丝遮掩住眸子，看不出他眼底的感情，“璇朗大人，果然还是巫朗嫂嫂的弟子呢……十年前嫂嫂辞世前，训人的姿态，真的和璇朗大人一模一样……”

额，有这回事么？我很想否认一下，可惜英格尔已经一脸期待地望着我，眸子干净的厉害：“看到你，我想皇兄才能时刻明白，嫂嫂真的没有从未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你，玄族，都是嫂嫂存在时留下的……皇兄仅存的希望。”

这一声声嫂嫂叫的真他妈妈的甜！

我恨恨地咬牙，拉着幼棠的手重新走到英格尔面前，眸子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出言叫我回来，我可不是来听你这些话的……过去只能是过去，我问你，想不想改变现实？”

“请璇大人明言。”英格尔躬身跪下，我没有相扶，推了推幼棠，让他拉起了英格尔。

作为巫朗，我为他做这么多，他理应该跪下来谢我，可惜如今他是王爷，我，只是个臣子…..我背着手站在一片旖旎的花丛中，一字一顿的话语很轻，“王爷，对于这些，我只问你一句：值得吗？”

背后久久没有回答，我只听到英格尔的呼吸声逐渐加重，我回过头来，似是不经意一般道：“你要想好了啊……你现在是风头正盛的陛下的宠臣，陛下事事都护着你，虽然现在仍不算成熟，但日后必将是朝堂内一抹夺目的色彩……再将来，幼棠登基，到那时的你恐怕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存在了。但如今你所做的一切一切，都在逐步使这样的未来寸寸破碎！今天你为卿云尔得罪了太多人……”我的语气逐渐凝重，“先不说皇后，那锦瑟夫人，就真的认为你这不成气候的王爷配得上她那如花似月出身西荒名门的妹妹？还有老狐狸安庆如，他在后宫里还有个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安贵嫔呢！他比你得势太多……另外楚王撒阴棱呢？手握兵权，权倾天下！赵怀安呢？纵横朝野，富可敌国！纵观上下满朝，你得罪了多少人，你自己都算不清罢？！”

英格尔久久思索着，一声不吭。

“我故去的娘死前，我曾问她，她的一声值得吗……她跟我说，喜欢，就是不问值不值。”我叹息着看着英格尔，“但是我不相信。在这个宫廷内，没有权利的男人，永远没有资格说喜欢。没有权利的女人，也没有资格爱上谁。”我踱步到他身边，“你在这宫廷里活了十年，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懂得。”

“……你想我，做什么？”英格尔沉下声音，“你刚刚说，有失才能有得……如今的我，没有驴肉熊掌皆得的本事……我愿意用我的前程，交换阿云。”

“我记着了。”我无声地笑起来，看着眼前明显成长的男子，往事如烟一般飞过，“……你也一定要记住。”

幼棠看着我和英格尔，嫣红的眸子深邃的不可见其底。我揉乱了他的长发，嘴角勾起：“人总有一天会长大，幼棠，长大的人便会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儿。我真的既盼望你长大，又不舍得你去经历那番磨难……”

“师父。”幼棠昂起头，视线扫过英格尔，最后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幼棠想快快长大，幼棠会帮师父分担，决不让师父独自面对磨难。”

我愣了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溢出了眼瞳。“好哇，我们的幼棠，要做一棵挺直向上的大树，不做依附大树的藤萝……成长吧，我的小幼棠。”

成长吧，我的小阿朗……

曾经几何，我的师父祯一也曾这么对我说？以前不明白师父的那种矛盾心理，现在自己做了师父，曾经的一幕幕，真真尝到了意味，而那个我最想再见的师父，却早已不在了啊……

“王爷，请随我来吧。”狠狠压抑住满腔的悲哀，我嘴角弯起，笑盈盈道。

阴暗狭窄的地牢，布满暗红色血斑的青石墙壁上插着幽暗的烛火。我将幼棠送回了寝宫，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英格尔一路狂奔到了天字号的地牢。

这个地牢，我是熟悉的，我曾经也在这里呆过一阵子。

那日我惹火了叶昱，原因是替我“叛变”的皇叔求情，被叶昱一怒之下打进了这天字号地牢，数日后，我的皇叔也被押进来，本预备着明日问斩，我偷偷用计给皇叔递去了一根金翠腰带，成全了他自尽的愿望。

我的皇叔叶环宇，是那大靖皇宫内，除了叶昱我最欣赏的一个人，正因为是我的欣赏，所以叶环宇皇室便成了叶昱不得不除去的敌人。恐怕正是我的惜才之心害了我的皇叔，每每想起这里，我都不觉得心痛愧疚。

“璇大人……我们没有手谕，怎么进得来这天字号地牢？”英格尔呆呆问道。最要命的是，他们来的这一路上，竟然连一个狱卒都没瞧见！

“我放了暗香。”我坦荡地回答，“没有我的解药，他们一直睡下去也是可能的。”

“这……”

“这就是玄族宗主的实力。”我冷冷回答，“你以为我是凭什么登上宗主之位？”我在玄族的排名是十三，玄族最小的一个，我若是想成为玄族宗主，上面便是有十二个威胁我的师兄……祯一从来都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对玄族的感情，早已不能用爱形容，玄族已经成为了他的生命。这样一个重视着玄族的人，自然不会把玄族交给一个没本事的人。

可以说，我今日能登上玄族宗主之位，就是实力强过了我的十二位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