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接到冯书安的电话时,已经是中午,他在自己被子里捂了一上午没有出去,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藏起来。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梁亦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喂。”
“小亦。”冯书安温柔的生意从听筒里传来,梁亦立马坐起来。
“书安学长,你有什么事吗?”他还记得之前在医院,因为自己去接冯书安,封千驰就差点毁了冯书安的整个项目这件事。
冯书安对他来说算是有恩,他一直知道冯书安这个人是很好的,只是自己对他没有那种心思罢了。
封千驰现在的手段他已经领略了不少,他只想和冯书安离得远远的,不再有任何瓜葛,可是冯书安的电话,他实在是没有理由不接。
冯书安在电话那头轻笑。“小亦啊,为什么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问我有什么事呢?我要是没有事,是不是都不能找你了?”
梁亦有些尴尬,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知道自己这样不礼貌,但冯书安好像也并没有识趣地离自己更远一点。
“不是的,我是觉得学长要忙项目,所以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冠冕堂皇的客气,但是冯书安并没有介意,只是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一声。
“小亦,我请你吃饭吧。”
梁亦有些为难。“学长,我······”
“大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在上次你给我接风的那个饭店等你。”冯书安没等梁亦拒绝,就率先开口道:“如果你不来,那我就一直等。小亦,你知道我的恒心。”
梁亦没有再开口,他知道冯书安说到做到。
在国外有一次,梁亦拒绝了冯书安请他喝咖啡的邀请,冯书安从中午等到了晚上咖啡店打烊。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反正他也不打算再留在杭城了。
这个地方,留给他太多回忆,太美,太好。让他越是靠近,越是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强烈的心里落差感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今天已经大年二十九,也是封氏集团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封氏集团的年假从大年三十一直到年初八。
封千驰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起身离开办公室,刚出门就看见门口的秘书在打电话。
“好,那就巧克力的,一会儿我回家就要吃。”
秘书打电话是止不住上扬嘴角,刚挂电话就看见自家老板从办公室走出来,她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封总。”
“嗯。”封千驰点点头,随后往电梯里走去。
身后秘书的手机又响起来,封千驰听到了做事麻利,被下面员工称为铁姐的女秘书对着电话那头撒娇。
进了电梯,封千驰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也温和了下来,拿出电话打给了冉少楠。
“莲花街29号有一家黄金糕店,你去买一斤,等会儿送到我家里来。”
对于自家老板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冉少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过年的,现在去买黄金糕人家能开门吗?
可是这是谁啊?这是封千驰。向来是说一不二,他也不敢反驳啊,没办法,只能照做。
来到地下车库,封千驰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启动车子回老宅。而是在车上坐着,什么都没做。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梁亦今天早上狼狈往楼上去的画面。他是真的吃饱了,还是只是不想看着秦唯穿上自己的衣服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封千驰不太明白自己内心是一种快感,还是欣慰,总之,是一种好的情绪。这些天,除了昨晚喝醉,这是他第一次好情绪。
梁亦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外面,风很大,温度很低,他被冻得鼻尖通红,双手即使放进兜里也是冷冰冰的。
这边的别墅区间隔都很远,但是在相隔100来米之外的另一栋别墅,周围挂满了彩灯,在傍晚的蓝墨色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今天下午,梁亦问管家,为什么过年了不挂些彩灯。管家告诉他,先生已经八年没有挂过灯了。
八年,他以前一到过年,不仅要把自己家全部挂上彩灯,小灯笼,还要买一大堆东西,把封千驰家里也搞得五颜六色的。
他走了八年,封千驰就让这个老宅冷了八年。
汽车缓缓驶入院子,梁亦就转身进了屋。封千驰刚走进客厅,冉少楠提着一盒子黄金糕也进了别墅。
“封总,黄金糕。”冉少楠显然是比较着急走进来的,此时正微微喘着气。
封千驰眼神往旁边的茶几上看了一眼,冉少楠就会意地将包装好的黄金糕放在茶几上。
“封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冉少楠毕恭毕敬地说,封千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往二楼走去。
冉少楠已经习惯了封千驰的脾气,要做什么向来是说一不二,但他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连一家糕点都必须是他指定的。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向管家。
管家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问他:“莲花街那家?”
冉少楠愣愣地点头,然后追问道:“佟叔,我怎么不知道封总喜欢吃黄金糕啊?”
管家伸手,一根食指在空中来回摇摆:“不不不,喜欢吃黄金糕的不是先生,是梁少爷 。”
“梁少爷?”那个他老板让他看好别让人跑了的梁少爷?什么情况?铁树开花了?猪拱白菜了?
管家只可意会地笑了笑,不再管这个才来了四五年的新人,提着茶几上的黄金糕就去了厨房。
梁亦喜欢吃黄金糕,封千驰知道,封家父母知道,管家知道,兰姨也知道。而现在忘了梁亦喜欢吃黄金糕的人,正是梁亦自己。
再看见晚饭桌上摆着一盘子黄金糕的时候,梁亦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如果不是如今成熟稳重的封千驰就坐在他旁边的话。
国外最多的是面包和汉堡,连馒头这样的面食都很少见,更别说黄金糕了。这几年的生活,把梁亦的锐气磨损殆尽,只剩下本能求生的本领,哪里还会记得黄金糕?光是记得一个封千驰,就让他痛不欲生了。
只是现在,从前最喜欢的糕点摆在自己面前,就好像在不断提醒自己,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他本来是那个自信又骄傲的梁亦。
他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在封千驰的眼皮底下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想快点吃完饭然后上楼去。
“站住。”梁亦刚刚离开桌子,封千驰头也没抬地说。
封千驰的声音就像是定身符一样,梁亦觉得待在这里让他窒息 ,但他还是停下了上楼的脚步。
“黄金糕,为什么不吃?”封千驰看着摆在梁亦的碗前,那盘纹丝未动的黄金糕。
梁亦转过身,看着那一盘子金黄,许久之后,他才有勇气发出声音:“我······已经吃饱了。”
封千驰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现在实在是瘦得不成样子,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怎么会一顿饭半碗就吃饱了?
“是国外待久了,吃惯了牛扒,现在吃不惯黄金糕了?”
“不是的……”梁亦上前一步,又马上停下来,杏仁般的眼睛刚对上封千驰凌厉的视线就立刻躲开了。
“坐下。”封千驰沉声,梁亦以为他在生气,其实只有封千驰自己知道,自己对面前这个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或许是觉得自己刚刚扯的谎太过离谱,梁亦也就坐了下来。
下一秒,自己空空的碗里就被放进了一块黄金糕。
梁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他揉了揉眼睛,黄金糕确实是在自己碗里。终于,他抬起头,对上了封千驰的目光。
“佟叔!”下一秒,换做封千驰镇定自若地移开了视线。
“先生。”佟叔走到餐桌前,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封千驰的吩咐。
封千驰指了指梁亦,冷声命令道:“给他夹菜。”
梁亦和佟叔几乎是同时愣住了,只有封千驰,优雅地站起来,不急不慢地往楼上走去。
一股从泥里被拉到地面的感觉,梁亦耳朵不自觉的红了,低着头,小口咬了一下碗中的黄金糕。
甜的,糯的。
这是又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