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不要……走……
吴梓齐被惊醒了,床沿尚余那人的体温,显然是刚离开不久。
——原来不是一场梦啊。他笑笑,但下一秒脸色骤变,俯身“哇”地呕出一摊黑血,黑得让人窒息。
“吴琪佑。”吴梓齐咬牙切齿。他撩开被子,身上的衣服已被换成一套干净的里衣,胸口的伤也被小心包扎过,刚才一吐血,又渗出不少血来。他艰难地挪下床,扶着八仙桌踉踉跄跄地走向里间。
里间雾气氤氲。宛音刚想出水穿衣,回头看见屏风后一道瘦高的人影,吓得坐回燥桶。“啊——”一声尖叫在客栈里久久回荡。
吴梓齐的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他急忙转身,“姑娘莫惊,在下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走错了房间。”
“走错了房间?!”宛音气结,吼完才发现这道声音如此熟悉,诧异道,“你是那位公子?”
“正是在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
宛音又羞又窘,懒得听他的道谢,急道:“这会子谁听你说这些,还不快出去!”
屏风后的声音消失了,宛音如获大释,大口喘息起来。她快速穿上衣服走出来,对坐在椅子上的清瘦少年勉强一笑。她坐在少年的对面,为他倒了杯冰镇过的药茶:“你叫什么名字。”
吴梓齐随口报出了一个名字:“狩。”
“可是‘深喜东州云寇去,不知西狩几时归’的‘狩’?”
吴梓齐眼里流露出欣赏之色:“姑娘懂诗?”
宛音不好意思地摇头:“不懂,只是哥哥天天念叨些,还有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想起由君的叮嘱,讪笑:“——还有公子也是诗情的,我一个做奴婢的,也就跟着学了几句,望公子不要见笑才好。”
“怎么会呢。姑娘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我只是提出来要救你,真正把你从巷子里背来客栈并为你解毒的可是哥哥由君。”
吴梓齐一愣。不对,有哪里不对。他被袭击是距上义几百里的深山里,又怎么会转移到上义的一条巷子里呢?听眼前这位姑娘刚才的话,一个“侯”字明明说出了口,却变成了公子,毋用说她身后的人一定会重要。而且吴琪佑一定不会放过自己,飞镖的毒十有八九是无药可解的,那个由君,究竟是什么人?如果这是一场局,那么所有都是假的,包括对面女子浅浅的笑容,以及,他在昏迷中的声声呼唤。
若是这样,他宁肯相信。吴梓齐将茶杯中的药茶一饮而尽,然后开口:“真是多谢由兄了。敢问姑娘芳名?”
“宛音。”
“可有字?”
“没有。”
吴梓齐沉吟道::“在下给宛音姑娘取一个吧,如此水灵的人儿,可配得上‘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中‘缀幽’二字。可好?”
“哟,前几天还半死不活的,这会子醒了就来调戏我的妹妹啊。”由君在门口正好听到了这句,打趣道。
“哥哥,这是狩。”宛音起身,害羞得躲在由君身后。
“狩见过由兄,谢由兄与宛音姑娘的救命之恩。”吴梓齐弯腰便要作揖,被由君扶住肩膀:“狩公子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在床上养着吧。”
“这点不碍事的。”
由君目光在吴梓齐和宛音之间徘徊,笑道:“缀幽,缀幽,还真是个好名字,狩公子想必是饱读诗书吧。”
宛音气恼:“哥哥!”
“也比不上由兄妙手回春啊。”
由君一边为吴梓齐把脉,一边笑道:“是这丫头硬逼的啊。这丫头日夜守在你身边,连家都不肯回了。”
宛音对吴梓齐急道:“你别听他乱说。”
由君又是一笑,收了手:“脉象紊乱,但比四日前好转了不少,还要好生调理一段时日。”
“我睡了四日?!”
由君点头:“你身上的毒很诡异,只能一点点排出体外。”
宛音插嘴道:“公子呢?她怎么没来?”
“他不知怎么了,从前天就一直没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刚才我去送晚饭时才睡下。”
“是吗……”宛音心里不安,是人皮面具的期限到了,还是您有什么曲折?
“不过,他让我代他问你,”由君对吴梓齐沉声道,“你是何人,又为何会招惹吴国的权贵。”
要说吗?吴梓齐沉思,不知道由君和宛音是何来路,如果大意暴露自己吴国三皇子的身份,怕是会再次引来吴琪佑的杀手,但作为自己的恩人,实在不该隐瞒……
宛音见他为难的样子,对由君说道:“哥哥,狩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能不能不说。”
“这是公子的吩咐。”
一句“公子”,便决定了一切。
由君的目光凝固在吴梓齐的绷带上:“即使是说谎,也要给公子一个理由,以后若有机会向他人提及你,也好道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你放心,这一点公子自有分寸。”
那位公子真是个厉害的人物,直接戳破他不是普通人,又快又狠。吴梓齐暗想。“狩,吴国影都镖局的护卫,有官员想私吞部分军饷,被狩发现,这官员便一直追杀至赤国。”他想了半天才编出一套谎言来,别说由君了,连他自己都不信。
“你是护卫啊?”宛音兴奋道,显然是不明白由君刚才的话的意思。
“镖局护卫一般武艺高强,”由君颔首,对吴梓齐编的新身份很是满意,“重创你的人,武功肯定远远在你之上。能雇到这种人,那官员也不简单。”
吴梓齐冷笑:“是了。”吴国朝中看似风平浪静,但贪官污吏一抓一大把。等他上位,一定把这群腐朽的老大臣都送回乡养老了才好。
但现在自己还是个皇子的摸样吗?他自问。
由君起身,宠溺地为宛音擦干头发上多余的水分,说道:“药我已送到楼下的小二那里煎了,狩若是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宛音扭头惊讶道:“才来就要走啊。”
“公子那里还有些事。”
狩有些焦急,还没套出这位神秘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由君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