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和曦醒来，已是夜幕低垂，月光冷清地守望人间蝼蚁。

一丈开外，有个白衣女子在生火，身影朦胧，但像极了昭如。和曦惊喜地冲过去环抱她：“三姐，你没走啊。”

岩崎自顾自得往火中加枯树枝，没有搭理和曦。

“三姐？”和曦疑惑问道，只感觉女子的体温很低，没有昭如那般温暖，白衣上沾染了些醉人的酒香，和樱花的气息交织着，飘渺如云上仙子——昭如是从不用香的，但她身上总有一股清新的青草味。

——难道不是三姐是自己认错人了？

和曦震惊地放开了手，连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树干方才停止。他尖利道：“你是谁？！”

岩崎将手边最后一根树枝送入火中，拍拍手上的灰尘，安静地看着火舌跳跃，只当和曦是空气。

幼时听奴才讲的鬼怪传说一下涌进了和曦的脑子，像阿六讲的，在夜晚千万不要一个人到树林里去，更不要睡着，也许一睁眼，你的面前就挂着一个吊死鬼。又像桂昊所说，有些女鬼专门趁夜深人静来吸年轻公子的魂魄。和曦越想越害怕，瞧那女子似乎带有地狱的阴森之气，白日里青翠欲滴赏心悦目的苍天古树，此刻也显得是鬼影重重。

也许是壮胆，也许是出于本能，和曦拔剑道：“再不说话本王就杀了你。”

“岩崎。”女子缓缓转过身，如柳叶一般的细眉轻皱，似乎不满和曦冒失地打断了她的冥想。

和曦呆住了。他记忆中“女鬼”的脸不都是皮肤惨白眼珠突出舌头外吊的摸样吗，可这个人——面若清菊，肌肤吹弹可破，紫色的瞳里有道不尽的愁绪和对天下苍生的怜悯，一颗泪痣更衬她的清丽，病比西子弱三分，在橙色的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忧伤，白袍迎风飘动，腰肢纤细，不染红尘好似画中人。

和曦疑惑道：“你是……”

岩崎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莞尔：“放心吧，我不是鬼，不会吃了你的。”

“那么岩崎，你为何在此处？这里不是什么醉梦坊的秘境吗，你如何进来的？”

“我啊，是被主人留在这儿的。从早上一直照顾你到现在，终于醒了。”

“是你照顾我？”和曦讶然，“那你主人呢？”

“带着一男一女走了。”

一男一女？和曦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三姐和五哥吧？他握住岩崎的手腕，激动道：“你主人是不是叫季俶，那个武功高强的怪人，是不是？男的是不是受了重伤，他怎么样——”

“王爷请自重。”岩崎平静道，“你捏痛我了。”

“姑娘对不起，我、我也是担心他们。”和曦一直是情场高手，第一次被女人如此说，脸上难免尴尬。

岩崎叹气：“我的主人是季俶。而我。只是他的式神而已。你说的一男一女，我也见到了。”

和曦音调拔高：“他们情况如何。”

“性命无虞。”

“这样啊。”和曦长舒一口气，“为什么季俶只带了五哥而没带上我呢？”

“是公主的意思。她说你还太小，不该牵扯进这些事中。”

和曦苦笑：“果然是被遗弃了吗。”也罢，昭如的决定，总有她的道理。

岩崎点头。

“那么，你所说的式神是怎么回事？”

“主人从剡原来，自然会操纵式神。”

和曦摇头，声音里有些疲倦：“听皇兄说起过，式神只是一个傀儡，不会有思维；、情感和语言，而你却像个活生生的真人。”

岩崎沉吟片刻，淡淡说道：“以前的事我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主人很厉害，是阴阳师的骄傲，用阴阳术把一个幽魂做成式神或许不是难事。”

“你说谎。”

“愿听其详。”

和曦笑道：“一，姑娘你叫‘季俶’为主人时没有半点敬意。二，知道我是王爷，却不卑不亢，不以奴婢的身份自居。三，你目光深远，不像是一个失忆的人。”

岩崎的表情由柔和转为冷厉，她冷笑道：“是了，你说得对。”

“能告诉我真相吗，就当是着漫漫长夜的消磨。”

岩崎深吸一口气：“我曾被上使大人毁灭过肉身，季俶用一根头发创造了可以容纳灵魂的躯体作为他的式神。我在式神的躯体内存活了下来。只是，他不知道我没死。”

“等等，你说上使大人，难道你也是阴阳师，难道你也是阴阳师？”

岩崎悠悠道：“是。”

“可是，剡原的阴阳师为何会出现在间国，和三姐又有什么关系？”和曦不解地问道。

“我没有义务替你解答这些问题。”岩崎讽刺道，“皇上在皇宫里等王爷你的说法呢，何不直接去问皇上。”

和曦皱眉：“只怕是皇兄不肯说，每个人都把我当做小孩子，什么事都不愿告诉我，可是我已经十六了啊。”

岩崎看他受伤的神情，心一软说道：“据我所知，现在间国主要有三股势力。一是皇上，借暮氏家族之手，为自己的皇权扫清障碍。二是四坊，以……”她想了想，把到嘴边的“江佾”改成“红夫人”，“面具师红夫人为首，目的不清。三是隐藏势力，虽然不知道关于它的半点消息，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那关我、五哥和三姐什么事，为何我们也会被搅进这趟浑水。”

“有些事不是凭自己一人之手就可以控制的。若事事顺心，又哪里原来命运一说？”

和曦勾唇：“你说的是。”

“这树林十分诡异，明早我去探一下路。”

“你不识路？！那季俶还把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岩崎艰难地点头：“我不擅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了。”

“你在开玩笑吗？万一走不出去怎么办！本王风流倜傥一世英豪可不要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季俶交待一定要把你送回王府。即使我死了，也肯定要完成任务。”

和曦咬唇：“季俶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你为他卖命。送回王府？回王府又能怎样，恐怕那儿早就被重兵包围了，再给我扣上个叛臣贼子的罪名，得，进天牢，逼我说出公主的下落？本王才不要。”

“你毕竟是皇上的弟弟，他会手下留情的。”

“你根本不了解皇兄。”和曦冷笑，“当初皇兄和废太子争夺皇位时，可是丝毫不顾及手足之情。他这辈子，怕只相信过三个人，一为和恒，二为萧原，三为昭如。”

其实还有第四个人的，只是和曦不知道罢了。

“所以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像三姐一样逃离皇宫吧。这个王爷，不当也罢。”

岩崎嘲讽道：“你要走，也要等到回王府之后，这是我的任务。”

“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死板啊。季俶让你送我回王府，不就是护我安全吗？现在我好好的，等走出树林，我们就可以分开了。”

“那可不一定。季俶说，王府里有人等你。”

“等谁，等皇兄来抓我？”

岩崎诡异一笑：“好像是醉梦坊逃出来的妓子，妓名‘雨蝶’。”

（花南注：本来这章是准备和昨晚的一起发的……只是母上大人催睡觉，就拖到今天发了。

《凰梦之霓裳孽》第一卷 宫闱旧影最后章 万里无云万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