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音心里一颤：“你是说，娘娘就是流姬公子？”

在氤氲的热气里，她看不清红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只听到一叹：“正是。”

再说时倩，原是江南第一盐商之女，母系祖上有言灵王族的血统，到她那一代已经十分稀薄了，但在百里的范围之内将自己的心中指令传达给其他族人还是有效的。佾小的时候没少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多是前朝所禁止的，上面就有明确的言灵术的记载。佾没有那个系族的血统，但她天资聪慧，虽不能召唤族人，但可以感受到别人的言灵心语，

时倩被逼婚，求死的心意传达到了正在江南调查秦门的佾脑中。她不能贸然用流姬的身份，只能扮成普通采花贼袭击送亲队伍。救出时倩、把她塞进醉梦坊后，佾在益国边境找到了现存的言灵族人。因为言灵这种能力，在过去的纷争日子里常被密探用来秘密且保险地传送情报，所以佾和言灵族达成了协议——若是言灵族全族为她所用，她便护现在唯一的言灵王者血统，也就是时倩的安危。

她的计谋开始了。时倩、言灵族、左相江穆、甚至当今皇上昭游，都是她的棋子。她的棋盘无尽蔓延，布满了其他三国。她就只是想找到他，秦束城。

她的对手是命运与人生。是不是很傻很可笑？

红夫人停下了。无数肮脏龌龊的秘密被从黑暗里硬扯出来放在太阳底下，嗞嗞地冒着毒气。

她知道了太多事，活了那么久，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真的，我闭上眼还能想起佾小时候纯真的哭泣声，还有那年，才十六岁的倩丫头……是回不了头了。”

茶壶里传来一阵一阵的茶香。宛音闻着就觉得心旷神怡，比刚才听故事的时候紧张到出汗好多了。

红夫人摇摇头：“还差点时候。”她又开始讲了起来，这次是关于她自己的。

我原本是伺候魏皇后的宫人，所以才对当年的事那么清楚。魏皇后薨后，我被赶出了宫，说是晦气。因为在宫里学会了不少讨好人的口舌，我进了青楼也是一张红牌，慢慢爬上了这个位置。我有个妹妹，就在左相府当差。她挺有能耐的，每次都能把佾哄回府学百寸舞。

红夫人的脸上露出只有做过娘亲才能有的慈祥。

我妹妹把佾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佾对她也比左相夫人和奶娘更加敬重。可惜，她还没看到佾现在的作为就病死了。

“我经历了太多，说的也就多了点，但时倩和佾既然选择了你，你就要有这个觉悟。”红夫人一顿，“舍弃原来的一切，你将会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我不懂。”宛音老实地回答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多多小心。”

“什……什么？”这哪跟哪啊，聊往事聊得起劲，怎么突然扯到战场了？

“流姬将领兵去泱城平定赤国战事。你也要跟着去。这是佾的意思。”

宛音腿一软，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她还没见过杀人呢，现在就要她推上战场。这怎么可能啊？她急道：“我没有武功，娘娘为什么会选我？”

“谁知道佾在想什么。”红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若你真的很重要，她自然会保护你。她的轻功是四坊内最好的，加上通天石，即使打不过用来逃跑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

“好了没那么多‘可是’了，你的时间不多。”红夫人打断她的话，敛起所有笑容正色道，“接下来我说的都牢牢记住。”

宛音点点头，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攥成拳。

“你要带给时倩的消息是，福顺二人的爹娘均安顿好，不日便可动手。赤国皇宫已打通。吴国内乱，三皇子吴梓齐被大皇子吴琪佑追杀逃到赤国境内，目的不明，初步分析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太大影响。”

“什么意思？”

“你无须懂，只是注意按原字原句复述给倩儿就好了。”红夫人微微垂下眼睑，端起桌上的茶壶倒茶。她的手保养得很好，根根玉指纤长如青葱，少女般娇嫩的肌肤没有丝毫劳作过的痕迹。

宛音挤出一个笑容：“嗯。”

“天色不早了，今晚就不忙着回宫了。等你这茶喝完，我就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吧。”

“这里吗……”

红夫人挑眉，又想了想，说：“那好吧，归梦坊里时倩的玉阁，你借宿一晚应该没问题。”没有一个良家妇女愿意夜宿青楼的，想都不敢想，万一醒来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呢？这点她理解……

事实证明红夫人的确不简单，她挽着宛音走出雅间的那一刻，表情和气质忽然变了。刚才的淡雅高贵被势利、金钱、权利撕碎，还踩在脚下。宛音无声地看着她的变化，心中一边恍惚。这就是她今后必定要面对的生活吗？虚伪谎言隐忍无情脉络清晰，连接着同一个人——江佾。

因为近黄昏了，醉梦坊里的人渐渐多了。一个肥得流油的华服男子刚走上二楼，瞧见了红夫人和宛音，走过来猥琐地笑道：“老毒，今儿口味怎么改了啊。瞧这小身板，大爷我可不喜欢清淡的。”

红夫人也笑了：“哪能呢。这是我侄女，哪有一个舅母会让自己亲侄女出来挂牌子啊。刘大人您就放心吧，晚上有雨蝶伺候您呢，多付点银子就行了。”

“银子有的是。啧啧，刚才没细看，老毒你这侄女长得还不错。”男子色迷迷地看着宛音，肆无忌惮的目光羞得她又往红夫人身后躲了躲。

“那是那是，多谢刘大人美言。只是我侄女是出宫给娘娘办事的宫女，顺带来看望我这个舅母。现在天色暗了，我去吩咐人送她回宫。刘大人先自己逛逛吧，老毒就先不陪了。”

男子脸色微微变了，宫里的人，特别是妃嫔身边的宫女，自己可不敢乱碰：“老毒你就去吧，这有我呢。”

红夫人走到楼梯处，头也不回道：“若让刘大人管这醉梦坊啊，姑娘们都要成了你的小妾了不是！”

男子嘿嘿地笑了：“老毒教训的是。”

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里，宛音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若是真像红姨所说，跟着娘娘随时都要有生命危险。宛音不怕死，只是想到娘亲的墓终年没人扫，她就忍不住眼眶湿润。撩起轿帘，外面是繁荣的朱雀大街，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快乐，只有她处在进退维谷的状态。

沿着朱雀大街走，只需半夜的功夫就可以出外城，而到达云清村还需要两个时辰。要走就只能现在了，速度快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回皇宫。

宛音下定决心任性这一次，她轻呼外面的车夫：“老伯，麻烦停一下。”

（花南去期末考试了，现在的更新速度真的很慢……寒假会保持一天4000的速度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