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沾染着血迹,静静躺在地上,浮凉捂着右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盯着眼前虎视眈眈的邪灵,道:“戏看完了吗?”
有人从树枝掩映间一跃而下,手中剑直接将其一分为二,棠未一袭白衣,腰间垂了一根红绳,系着数十枚铜钱,道:“我以为您不会让我出手。”
浮凉捡起长鞭:“我从来不喜欢勉强自己。”
“有自知之明是一件好事,大人。”抬手间,一枚铜钱现于指间,一指代笔,以灵力为墨,画了符箓,轻声呵道,“封。”那邪灵随即化作一股烟雾,没入铜钱之中。
“封印需有载体、媒介,修为越高,对载体的要求越低,而封印等级则取决于媒介,其中最高等级的乃是血媒,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教您的封魂符,还记得吗?”
点头:“是。”
将一枚铜钱递给她:“我看着您。”
浮凉看着他,没有接:“你觉得我能做到?”
“您的弱小,是源于您的求生。”
浮凉闻言笑了笑,接过铜钱:“请好好看着我,棠未。”
一揖:“是,大人。”
灵净殿
鸢尾摸了摸玄华的脉搏,摇了摇头:“你若想救她,需得去冥界走一趟,将她的魂魄带回来。可万物皆有命数,不应强求。”
棠絮不明白为何玄华就在此处,鸢尾却说她早已死去:“大人此刻就在千机。”
“什么?”
想了想,解释道 :“这副躯壳坏了,用不得。”
鸢尾挠了挠头:“借尸还魂?”
“算不得,只是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原来的躯壳?”鸢尾心中一紧,随手扣住棠絮的手腕,“她原本不是玄华,是不是?”
点头:“嗯。”
“她到底是谁?”
星辰阁
半夏捧着茶盏,仰首望着漫天的火焰,缓缓说道:“我记得以前是没有冥炎的。”
忍冬垂眸煮着山茶:“什么都是会变的。”
“你呢?”
“臣自然也会。”
半夏笑了笑:“这里用不到你,去磨磨你的剑吧。”
“是。”
一道黑影悄悄藏进一片枯叶,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一点一点挪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在距灌木丛只有三步之遥时,枯叶停止了挪动,似乎是累,歇了歇。此时,白色的霜花突然覆盖了地面,随即一根冰凌飞来,准确贯穿了黄叶。邪灵慌乱地挣扎着,被携裹着化作了一粒冰珠。
一小童将其捡了起来,随手丢进背后的小竹篓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上一对猫儿抖了抖,看着来人 笑魇如花:“阿年”。
惊年踩着霜迹慢慢走近,准确地摸了摸小孩的发顶:“需称我尊上,汤团。”
小孩仍道:“阿年。”
惊年无奈地笑了笑:“走吧。”
棠离将捆仙索收在腰间,远远看见惊年的身影,便快步迎了上去,一揖:“尊上,这是何人家的孩童,长得与千歌上神幼时十分相似……”顿住,知自己语言有失,当即双膝跪地,“请尊上责罚。”
“起身吧。这个孩子名唤汤团,是一只猫,我赐他百年道行,以化人身。至于长相,只是因为我觉得他应是如此模样罢了。”又道,“汤团,见过澄镜殿司正。”
千歌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汤团见过司正大人。”
惊年问:“上邪与白下回山了吗?”
“镜中并未看到两位大人的踪迹。千机封山,一时半会怕是得不到消息。”
惊年眉头不禁一紧,道:“下去吧。”
“是。”
察觉到惊年出神,千歌扯了扯他的袖子:“阿年在想什么?”
惊年抬头看着天空,苦笑一声:“一如既往,我还是什么也留不住。”
九幽忌惮于冥炎,但因将上邪与白下捏在手中,扶摇投鼠忌器,两人来来往往倒也打了几百回合,胜负不分。
眼看天色将晚,扶摇不禁心中焦急,手中的剑便乱了,被九幽抓住破绽,一剑划在了胸前。本可直接取他性命,却因违背了剑灵的意愿,只在扶摇胸膛上留下一道长约一尺的斜行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深可见骨。
手指缓缓抚去剑身上的血迹,九幽有些失望:“暮霭,我曾说过你是一把好剑,足够锋利,如今,你却钝了。”收入剑鞘,“不能杀人的剑,不是我所需要的。”
扶摇一个踉跄,扶住山神泥像前的香案,呕出一口鲜血,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九幽。”
摇头:“不要,你没有筹码。”
轻笑一声: “您听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手腕一抖,冥炎再次燃起,“要谈一谈吗?”
“你若是死了,这把剑,甚至那只白泽,都会死。”
“若能让你入不了千机山,区区三条性命,又何足挂齿。”
“就算没有鲲衣,我依旧可以穿过冥炎,只不过是时间……”
“您等不了。”
九幽闻言攥紧了双手,沉默半晌,道:“你自绝于此,我便放了那只白泽,这把剑,也可以让他带走,如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九幽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扶摇整了整衣襟,朝千机的方向双膝跪地,遥遥一拜,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尊上,臣就此别过,您莫牵莫挂。”三拜。随后自断心脉,气绝身亡。
九幽一笑,将背篓中的白猫拎了出来,解了术法,晃了晃:“醒了吗?”
白下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盯着九幽的脸看了一会,才突然回神挣扎起来:“放开……”
话未说完,便将白猫被丢到门外,不等小白回神,直接将上邪剑砸了过去,道:“走吧,这是有人拿命和我换的。”
白下眼神凌厉,问:“扶摇呢?我闻到了他气息,他在里面吗?”
“扶摇?那只鲲鹏的名字?他已经死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带着那把剑走,第二,一起死在这里,或者,成为我要挟你们千机山主的筹码。决定好了吗?”
白下抹去眼泪,深深地看了九幽一眼,什么没有说,收起上邪转身离开。
九幽挽起衣袖,轻轻一叹:“我竟然有一天要亲自做这种扒皮抽筋的活。”转过身却看见一束蓝色的火焰,慢慢钻透扶摇的皮肤,孱弱地烧着,可下一瞬,冥炎突然窜起,瞬间吞噬了他的尸身。
九幽愣了愣,随后轻笑道:“最后你还是摆了我一道,不过,要忍受冥炎烧灼的痛苦也是不易。”看了一眼一旁的繁芜,“就这样吧。”
白下迎着风发疯似地跑着,脑子里都是扶摇的身影,满满的,他的笑。
一个红色的身影不合时宜地出现,将他截住,九幽把玩着手中的笛子,笑道:“抱歉,我不能让你回去。”
白下停住,心惶恐地跳着:“怎么?阁下要反悔吗?”
“君子一诺千金,我答应过放你离开,我已做到,而今是你本事不济,再次落到我的手中,我算不得食言。”
白下啐了一口唾沫,怒道:“阁下好歹贵为一方之主,能要些脸面吗?”
“颜面于我,一文不值。”
九幽上前之际,一阵狂风卷着沙石突然刮过,他自然地合上双眸,再次睁开眼睛时,白下二人已消失于视线之中。
九幽看着手中的笛子,指尖摩挲着笛身上的字迹,喃喃道:“为何你们都要违背我呢?”
说罢,面颊之上的纱布崩裂碎去,左瞳竟是纯正的紫色,这只眼睛与右眼不同,很干净,透彻、清润,像是遗落在人间界的,一颗璀璨的星。
一摆横笛,笛声悠悠响起,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白芷端坐在鹤背之上,怀中抱着一只白猫:“晓,你说过,我未必是九幽的对手,但是从他哪里抢个人,我还是能逃掉的。”
白鹤敷衍道:“帝君说的是。”
“哼,还用你说。”
“……”
白下离了他的怀抱,化作人形,端端正正行了礼:“谢过帝君救命之恩。”说罢便转过身去,不言不语地坐着。
白芷伸手摸了摸他发顶,安慰道:“怨不得你,皆是命数。”
白下咬着牙,死死忍住的泪水,闻言泛滥成灾,他迎着风,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