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李若笙最后一天喝药的日子,本来应该皆大欢喜。谁能想到在朝中根深蒂固的陆家,眨眼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日早朝,户部尚书萧权与诸多大臣向当今圣上纷纷递上了奏章,皆是指认御史大夫陆常生的种种罪名。
对于昔日的重臣,皇上早已没了信任,一气之下就把陆府抄了家。
一向太平的陆府如今血气冲天,再加上今日乌云密布、天雷滚滚,整片天空都被昏暗笼罩,放眼望去宛如人间地狱。
放眼望去,地上堆满了家丁的尸体,就连前来诊治的郎中也没有幸免于难。
陆府上上下下四十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凉亭里,箫权津津有味的品着手中一盏上好的信阳毛尖,还很新鲜。
“师傅,啊不对陆大人。”
“下官也是听命行事,请大人勿怪。”
箫权合上茶盏,对着吊在亭梁上的陆常生讥笑着。
陆常生那张英俊的沧桑的脸,惨遭酷刑之后整张俊脸已经毫无生气。
“我早就知道是你...”
陆常生语调中掺杂了许多绝望,身子也越来越虚弱。
“陆大人何出此言啊?”
“大人若是问心无愧,下官也不可能挑出刺来。”
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倒是让人看得好生厌烦。
陆常生也预料到今天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五年来,萧权联手三皇子在朝中处处与自己作对,朝里的同僚也渐渐与他为敌,可谓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今天,就是他陆家倒台的日子了。
陆常生哽咽了一阵后,仰头叹气。
“五年了…”
“你们步步为营的筹谋
“二十年了,你就把这个误会藏在心里一字不提。”
“如今恩将仇报,实在是令人悔恨。”
萧权看不得曾经的授业恩师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心中有却无一丝不忍。
“误会?”萧权甚至有些不可思议,老大不小的人死到临头居然还找托词。
陆萧二人的恩怨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深秋季节。
那年嬴呈皇后生下四皇子不久就撒手人寰,太医院验尸后发现皇后是被毒害身亡。皇上得知后盛怒,下令彻查此事。
可偏不巧,陆常生恰好得知事发之后太医院萧峻霖匿名潜逃,便趁机将此人捉拿归案,再一顿顺藤摸瓜后最后挖出了幕后指使竟是三皇子的生母嫱嫔,萧晗。
她害怕皇后生出嫡子与三皇子抢夺皇位,所以把自己的远房表亲安插到皇后身边趁机下毒。
这接连不断的事情对于当今皇上而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皇上怒不可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萧晗和萧峻霖二人。
萧晗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总不能押到天牢处置。皇帝一令之下把她送进了冷宫,最后被太监活活勒死。
萧峻霖没这么幸运了,直接株连九族,罪无可恕。
陆常生立了大功一件,可有一事令他万万没想到。
太医萧峻霖居然和户部尚书萧远黛是一家的,株连九族把自己的挚友萧远黛也带上了。
这一下,陆常生后悔也晚了。
二十年前的萧府,可比如今的陆府凄惨的多。
萧远黛被抄满门之前听见了些风声,便秘密将自己八岁的大儿子萧权寄托给了陆常生。
可是他没有记恨陆常生,还说这一切都是萧家自找的,只希望他一定要保住萧权平安。
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这十年陆常生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给这个孩子,萧权感恩戴德,乖巧听话。
萧权十八岁那年秋天,陆常生把他带进了朝堂,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之后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十年,如今才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也算是子承父业。
陆常生自以为弥补了过错,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亲手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那你师娘和她腹中的胎儿有错吗?”
“你在府中十年,她对你最好。”
陆常生的目光移向凉亭后的池塘,眼泪夺眶而出。
池塘里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凌乱死相狰狞。那正是李若笙。病未痊愈,就已经溺死了。
萧权却笑了,反问道:”那我萧氏一族上上下下七十口人,他们有错么!他们有错么!”
“他们只因为姓了萧,就应该死了么!”
萧权顺着陆常生的目光,一同看向池塘,调整好呼吸又道:“我这叫杀人诛心。”
说出这话他不过只想激怒陆常生罢了。
他与李若笙无冤无仇,这十年来对自己又是关怀有加。
对于这位师娘,他恨不起来。可奈何她是陆常生的妻子,她必须死。
陆常生泪流满面,泪水混杂着血水滑落至衣襟。
好一个杀人诛心…就这样断掉了两条无辜的性命。
想着想着,陆常生居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是嘲笑自己的天真,又像是在讽刺萧权的无情。
萧权看去陆长生已然状如疯魔。
“你倒是还能笑得出来?”他问。
陆常生没有回答,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苦笑着。
直到最后整个人更加虚弱了,身体里的血液不知不觉已经流了一地,他的手脚渐渐变冷了起来。
“昱国求医的一切变故都是我一手策划,老师可还满意?”
萧权透了个底。他简直忍不住想听见陆常生的“夸赞”了。
“这二十年你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今天吧。”
陆常生的眼泪到现在还没止住,萧权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他痛心疾首。
“这是你的报应。”
萧权恶狠狠的瞪着陆常生无力的双眼,他真的恨透了陆常生。
他闭着眼,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到达了极限,倏尔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罢了。”
陆常生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他也曾是皇上的心腹、尧国的重臣、又是甫京第一美男,如今……却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手上。
萧权向后退了几步,盯着陆常生的遗体想着些什么,倏尔转头要离开。
“记住,一个活口也别留。”
话音落下,萧权也离开了陆府。他以为大仇已报,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个开端。
冤冤相报何时了,陆常生指的并不完全是萧权。
萧权自立门户之后基本没怎么来陆家串门过,所以有件事情他不知道。
就在他离开陆府的那年,李若笙把自己六岁的表侄接进陆家,照拂近十二年,事发时他被安排在大雁塔才逃过一劫。
等顾贤回来了,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远在昱国的顾贤并不知道尧国发生什么了,更不知道陆常生和李若笙已经要做来世夫妻了。
顾贤已经可以活动了,只是有些费力。他躺在床上一直盯着门外站岗的万福,心想着该如何才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腰花,想啥呢?”
计伏成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站在八仙桌旁边。
顾贤又把目光聚焦在计伏成身上,看得计伏成怪害怕的。
“伏成,你过来。”
顾贤小声招呼道,生怕被万福听见。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你小声点儿!!”
计伏成端着放下汤药蹑手蹑脚的溜到顾贤床前,蹲下身来侧着耳朵。
顾贤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再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计伏成。
“你确定??他要告状你我可就得挨骂了。”
顾贤应该有了计策,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计伏成不知该不该帮。
“你信我的。”
计伏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就走向了门口,将房门合上。
万福警惕的回头,计伏成平静地说道:“我给顾公子上药,不能着风。”
万福又把头转了回去,抱臂靠在墙上。
计伏成舒了口气,又装腔作势的说道:“顾公子啊,你这伤最近好的很快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顾贤扶起来,给他穿上靴子换好衣服。
“那还有劳你和徐神医啊,这么重的伤说好就好!”
顾贤将手臂穿进袖子里,又把裤子轻轻提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门口。
“顾公子客气了!济世救人就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二人这一唱一和全是念给外边儿那位听的,这招瞒天过海用的有些僵硬。
顾贤在床边换好了衣服,缓缓跪在地上,生怕闹出动静出来。计伏成看着腰花跪在自己面前,喜笑颜开。
“顾公子啊,还有多久过年啊?”
计伏成话里有话,意思是过年再磕头也不迟,你现在这么着急磕头我也没红包给你。
“我不知道啊。”
此时顾贤已经趴在地上准备钻到床底下了,一听计伏成占自己便宜,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计伏成笑的合不拢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出来,双手合十对着顾贤致歉。
顾贤这才作罢,接着像一条老乌龟慢慢藏到床底的最深处,大气儿也没敢喘上一个。
床底下都是灰,熏的顾贤睁不开眼。
计伏成看万事俱备,推开窗子闹出极大的动静。
“顾公子!不要啊!别跳!”
“呃啊!”
计伏成把自己甩出了门外,吓得万福一激灵。又指向空荡荡的卧室房间哭诉道:
“你家表少爷跳窗户逃跑了!你还不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