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氏见影儿正坐于跟前，一会儿悲，一会儿喜，手里还半握着茶杯没有放下。

冯暗香也暗自奇怪，别人内视灵识可不是这幅模样。这家伙莫非得了什么痴病不成，还是说昨日被打击的太深，现在终于忍受不了，疯掉了吗？

纳兰氏叹了一口气：“这灵茶喝法讲究，功效也很理想，但却只有第一次喝才有用，就是不知道影儿能有多少收获了。”

三人谁也不语，气氛安静了好一阵。

纳兰氏望着快要燃尽的时香，指着门口，开口打破沉默：“快要午时了，你且打扮一番，带些礼品，和我去把宋先生‘请’回学堂吧。”

随后母女二人换上外衣，点燃新的时香，提着两壶酒，离开家门。

时香上写有时刻，是冯疏影家中的计时工具，能烧八个时辰，同时带有熏香，有调理心神，修身养性之效。

冯疏影初步入道（内视灵识），持续时间本来不多，但在时香作用下好像延长了些许。

灵识之中，冯疏影正玩得不亦乐乎。虽然还没有尝试精准控制这些炁，但他能感觉到无论是流动，密度还是在灵气与炁之间的相互转换都能随心所欲的控制。

能做这种情况，冯疏影觉得并不是巧合，这与他曾经日复一日的练拳和有意无意之间锻炼出的精神密不可分。

冯疏影四岁便在练拳了，但却是重技巧而非杀伤力，因为他的目的只是为成为灵师而做准备。

同时这也是母亲要求的。追求杀伤力的拳法会患有杀伐之气，只有以修身养性，强身健体为目的才能得到母亲的同意。

好在这些年的坚持的确有效，至少在控制灵识中的炁时，宛若挥动自己的拳头一般。

这时他眼前的白色空间渐渐退去，意识也回到了现实之中。

而冯疏影还在保持操控炁的样子。

“哈！”

“嘿！”

……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一般。

“我倒是糊涂了，母亲这番苦意可不是为了让我一步登天的。”

说着，冯疏影盘腿而坐，像是沉思，像是冥想。

他尝试着静下心来，调整呼吸。空气中仿佛还有残余的茶香，自己的心脏像在按着某种规律怦怦跳着。

渐渐的，冯疏影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觉——那股暖流。与灵识之中不同，它不能主动的去控制，但却能被动的感受到它像血液一般在的全身上下流动。

这就是灵力吗？冯疏影能感受到它那微弱的存在。

感受着灵力的同时，冯疏影开始大笑起来。“什么你没有成为灵师的天赋，今天我xx就来打你的脸。”

冯疏影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以前无论是愤怒还是高兴的情绪都会被纳兰氏严格控制。

像什么打坐，练琴可以调整情绪之类的事也都是家常便饭了。

也许是母亲不在，冯疏影没有下意识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结果他内心里种种奇怪的想法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那家伙昨天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把我在商部的名字划掉。

他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他分明是在针对我。

也许他认出我的身份了。

因为……

“因为你是灾星！”

冯疏影脑子出现一个声音，像是有什么小人钻进了耳朵里说话。

“谁？谁在说话。”

当冯疏影从有些失控的情绪里退出来时，他的视野发生了改变。

眼前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迅速的放大，像是在把看见的事物吞掉一样。

很快，冯疏影发现他身处在一片陌生的空间，这种感觉有点像进入了灵识。只不过周围一片漆黑，而灵识则是白茫茫一片。

“没错，这是你的灵识。”

黑得有些寂静的空间里，从四周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我的……灵识？”

那诡异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灵识有两个部分，一个是‘灵’，是所有人面前能看到的明。而这里是‘识’，是你背后所看不见暗。”

“暗？”

“看看你自己。”

冯疏影伸出双手，眼前一片还是一片漆黑，伸不见五指。

“这里没有光线，怎么能看得见？”

“光？哈哈哈……你说光？”冯疏影耳边响起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就是光，你是这里唯一的光。”

“我是……光？”

“在‘灵’里，你是暗。而在‘识’里你本应该是光的。”

冯疏影有些没听懂。

“没懂？‘灵’是灵力之源，而‘识’却是魂之所在。一‘灵’一‘识’，一阳一阴，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象征阴阳循环，否极泰来，盛极而衰。”

“你是说，灵识就是太极图，而我则是那黑白两个点？”

“准确来说是你灵魂的善恶两面，但在这里我看不见你的善。”

冯疏影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你是说我没有善的一面，是天生的恶人？”

“没错。”

“呵，谁知道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我从小到大可是连只鸡都没杀过。”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玩这种文字游戏没有意思，没做过不等于没想过吧，你刚才在想什么？把我弄死对吧。”

寂静的黑暗中，这一字一句宛若尖刀，能刺破虚伪的面具。

“我在问你，那个人你想怎么办？我能感受到你当时负面情绪达到了巅峰，我猜猜，你至少想了20种杀死他的办法吧？”

那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每一句都伸入灵魂深处。

“你比那异兽还要凶残。”

“你比那饕餮还要贪婪。”

“你比那色中恶鬼还要饥渴。”

“你比那万年冰山还要冷漠。”

“你现在仅存的那点理性还要挣扎到什么时候？”

“我……我才不是这样的人,你在胡说些什么？”冯疏影的表情有些狰狞，近乎是吼了出来。

“你想过你母亲为什么从小都在控制你的情绪，锻炼你的心性吗？没想过吧，应该说是不敢想。”

“你母亲很了解你，无论你伪装的如何深。”这句话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冯疏影如若重击。

“你……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呀，她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她是谁。这个陌生的存在，仿佛存在在这里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你立刻从我身体里滚出去。对了，是你吧，一定是你，从小到大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一定你塞进我脑子里的！”

冯疏影像是找到什么答案，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我可没那本事，现如今我只是被封印在‘识’里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封印，有什么封印？只要你离开我的身体，只要别让那些想法出现在我脑子里，什么封印我都给你解开！”喊出这句话时，冯疏影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离开可没有用，那些终究是你的想法。承认吧，承认自己的罪孽深重没什么不好。”

那声音顿了顿，用像是快断了气的声音继续说道：“而且解开‘识’里的封印，你会为那些想法付出行动也说不定哦，更何况我离开了你的身体，我俩就都死定了。”

“别……别说些根本不存在的话。就算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不会去做那么恐怖的事！”

这句话说完，黑暗空间里又没了声音，冯疏影的声音像投入深渊的石子，久久没有传来回声。

过了好一阵，直到冯疏影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那声音才缓缓传来：“既然你那么自信，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你想赌什么？”

“先别急，听听我的赌注在做决定。”

……

冯疏影这时倒是有些犹豫了，那怪声音这样说，总让人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事。

“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称作灾星吗？如果你赢了，我就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告诉你。如何？”

“那怎么赌？”冯疏影问道。

“这里的灵力，叫阴灵力，是来源于灵魂的力量。它一直没有拟态化所以会被你的阳灵力压制。这也是一直以来你敢想不敢做的原因，也是你误以为自己是个正直之人的原因。 现在我要你完成它的拟态化。如果这种状态下，你能控制自己不去杀了那个测试属性的人，那就是你赢了。反之便是我赢，如果是我赢了，我要你一直使用阴灵力，让自己不要再有什么约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何？”

“好！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那你敢发毒誓吗？如果你输了，却还在约束自己，一直把阴灵力封印怎么办？”

冯疏影有些奇怪，他似乎能感受到那怪声音有些着急和激动。

“如果你违反赌约，那我就把你的阳灵力废掉，你敢答应吗？”

冯疏影也没有多想，一口便答应了。

“你说的那什么阴灵力要怎样才能拟态化？”

“很简单，之所以不能拟态化，是因为她没有与主人建立联系。你只要在这个空间内感受到她，并把她找出来就行了。”

就像在“灵”空间内一样吗。

冯疏影不禁想到了之前身体里的那股暖流。

既然阳灵力来源于身体，阴灵力来源于灵魂。那么……

在这个由一部分灵魂构成的身体里应该更容易找到。

正如他所料，在这个“识”里的身体里果然找到了一股冰冷的阴灵力。

与阳灵力不同的是她一直缩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冯疏影尝试着像控阳灵力一样去调动她。

“别……别尝试去调动她，要不然会变得很痒。”

冯疏影当然没有去调动那股阴灵力，实际上他也根本无法控制。那股阴灵力仿佛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

“我是说……说你的身体会变得很痒，现在的你还没有阴灵力的支配权。”

冯疏影刚回过神来，便听到了那怪声音这样说对自己说。

“你在说什么很痒，现在我找到阴灵力了。之后该怎么做？”

“什么也别做，静静的看着就行。”

话音刚落，冯疏影发现自己又恢复了正常的视野。

看着旁边时香上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时间，他仿佛觉得之前发生的种种都是幻觉一样。

在“识”里那么长时间，现实中却一点没有变吗？

“还在想什么呢？”突然冯疏影的手里冒出一团黑色的火焰，耳旁又响起了那怪声音。

“明明是火焰，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灼热感。这黑火就是阴灵力拟态化后的物质吗？明明我还不是灵师来着。”

“我只是给了你一点点阴灵力的控制权而已，没想到你能如此得心应手，我就说这个状态下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那怪声音的语气有些得意。

冯疏影却没管，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那个赌约，如果之前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邪恶之徒，那么现在就是为了知道“灾星”的真相。

收掉手里的黑火后，冯疏影飞一般的向祠堂跑去。

而阴灵力自动在体内运转，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已经看到祠堂的轮廓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在地下砸出了半米的深坑却毫发无伤。

他自言自语道：“这村子从地上走不进来，那我从空中进总可以了吧。”

突然，他面前出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小鬼，这里可是溯殇村？”

那人身高一丈有余，一头短发干净利落，且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全身，脸上还有一道注目的刀疤。

“有看见一个红发小姑娘吗？”

刀疤大汉拦在冯疏影面前，语气透露出几分凶狠之意。

“你挡我道了。”

冯疏影看见这个与村子格格不入的人，脑子里那些邪恶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这个xx是谁。

看起来丑得一X。

看起来好恶心。

好想把他弄死。

……

“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鬼头，我都不知道宰过多少个了。”

那人说着，正要凝聚出斗气把冯疏影戳杀。

“我说……你挡我道了。”冯疏影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一根手指在不住的颤抖着。

而在他面前，一团黑色的火焰凭空冒出，化作一柄长枪模样向那人身上刺去。

“这……怎么可能？”那人望着自己肚子上的空洞有些不可思议，他几乎没有看到那团黑火，只感觉眼前一个黑影飘过，没有痛觉，没有察觉，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这是……这是我干的？”杀死这人的念头刚刚一产生，冯疏影下意识的便控制黑色火焰朝他攻去。

以往这种念头刚刚产生时，他都是自动忽略的。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动手了。

“如何，做真正的自己。那种杀人的冲动控制不了吧？赌约我赢定了。”

“只是我没注意到罢了，而且赌约是要看我会不会杀掉套路我的那人。”

“看来你没注意到自己刚刚干掉了一人却还是一脸平淡的样子。其实在你心里，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冯疏影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恐惧。

拥有了力量，真的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