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时候，我按时就到了操场的角落，乒乓球案边上，薛哲背身坐着，捧着一本书。

“啥事儿啊，直说吧，魏喜又找你麻烦了？”我挺无所谓的问。

薛哲回头，一改往日那幅乖巧幼稚的样子，表情认真严肃。“没啥事，跟你谈谈心。”

“谈心也不至于皱着个眉头吧。”我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点了一根烟。

“朗哥，每个人都有自己混的理由，你为什么要混呢？”薛哲突然问我。

“我啊，在乐堂，就是因为，一直有人逼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挺随意的一说。

薛哲摇了摇头：“你不是被逼的，再怎么逼你，你也能够躲开，说白了，你已经习惯了混混的生活了，你根本就离不开，这种你心里定义的自由生活。”

我一挑眉，吐出一口烟雾，然后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每天就盼着下课的时候，自己走在大街上，谁也不管我，就像初中时候那样，我很喜欢一伙人无忧无虑的在大街上，就单纯的压马路。

我无法否认薛哲的话，笑了笑，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薛哲推了推眼镜，言语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朗哥。实话实说，我找完你帮忙，咱们就算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魏喜我太熟悉了，那个人非常小心眼，他会一直纠缠我的，所以我想既然我已经被算成你们伙的人了，你的有些心思，我应该好好了解了解。”

我点了点头，薛哲继续说：“朗哥，跟我说说你上学这几年，怎么混过来的？”

“简单，小学的时候我们班有两个穷孩子被欺负，全班都帮忙了，我没上手，之后就没人跟我玩了。之后阴差阳错跑到混混基地上学了，我老挨人欺负，我们班同学看不下去，跟着他们，学坏容易，学好难，然后就，一天挨一天的混呗，像你说的，习惯了。”想到那些家伙，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就没想想，那时候打这些架都是为了什么？”薛哲接着引导我。

我沉吟片刻，一时之间语塞，这个问题，在我之前和楚光何源算账的时候，我也思考过，我缓缓开口：“看谁不顺眼？这好像是最大的原因了吧，三两句说不对付就打架。再就是，争学校老大？我也不知道他们图的是啥，可能是面子吧，也没少打架。哦对了，我忘了最重要的一个：女人，我之前的架，十场有八场都是因为女人。”说到这，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薛哲一脸神秘的看着我：“你就没觉得，这样的架都挺没劲的么，这根本都是没事找事的架。你再想想，有没有看出乐堂的打架，有什么不同。”

这句说到了我心坎上，我一时语塞，挠着头，跟薛哲对视。

空气沉默了一会，薛哲笑道：“朗哥，我告诉你吧，是钱。”

钱！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脑海中快速浮现着易婷的话“你都养活不了自己，还要养活我？”，接着是第一天来乐堂得罪叶东辉时“刚开学你就连他妈50块钱都没有？”，再接着是我无数次住院的开销，还有耗子在我们身边不停的花钱，打架就是花钱。

我一脸激动的看着薛哲，薛哲很得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实话说吧，朗哥，我初中是在北统市区里边上的，重点初中，我也见过那时候的混混，打架无非也就是为了争面子，抢姑娘，耍威风，所以我对他们并不感冒。”

接着薛哲表情有点忧伤：“但是后来我爸妈不想我不在他们身边，就算我考上了一中，也没让我继续在市里上学。来乐堂了以后，我看着这里的混混，突然感觉不一样了，他们的每一场仗，抢的每一块地盘，都是为了这个。”薛哲捻了捻手指，说的是钱。

我一拍大腿，又点了支烟，思绪万千。

“朗哥，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乐堂的混混，不像一般学校里的混混，他们受社会上的混混影响很深，他们的每一个行为举止，都可以说是社会上混混的缩影…”

他说道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张硕天见到女人就挪不动道的样子，郑玉为了利益可以忍住不报我和他的仇，钱瑞疯狂扩张，只是为了收保护费。他们的一举一动，确实都像极了社会上的各类真正的地痞、流氓、无赖、混混。

“朗哥，我知道你能想明白，你非常有头脑，所以我觉得，不管你是想混大，还是赶紧解决了这一摊破事，然后安稳的呆到毕业，你都是乐堂混混里的佼佼者。”

我心潮澎湃，不禁开始思考着自己前面的道路，薛哲很识相的在一边等着我。

确实，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赶紧把这些事情结束，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那些招惹我的都报复一遍，然后安安稳稳的毕业，工作，何况现在我已经和江蔷在一起了……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觉自己受尽束缚，这样的生活有点，太循规蹈矩，或者，太枯燥了？总之，我尽管知道这是我应该走的路，但是突然心里有点不甘心。

可是，我现在真的容易抽身么？我脑海中得罪过的人我已经数不清了，甚至一时之间，他们多的让我连名字都不好记，如果，我索性就这样走下去，甚至从这条道上弄点钱出来，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由的生活了……

甚至，等我有钱，我还可以给江蔷大手大脚的花钱，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市里的那帮兄弟，还有乐堂的这些朋友们，每天都可以聚在一起嗨皮，轰趴。可以每天没有压力的出去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答案在我心里越来越明确了，我也因此不安起来，全身忍不住的颤抖。

“朗哥，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想接着混，还是想安稳下去？”薛哲的声音很轻，但是说在我耳朵里，像爆炸一样轰鸣。

混下去，还是赶紧报复完这些人，然后安稳毕业？我脑海中浮现各种人的身影，特别是我日渐苍老的父母，我混了四年多，不知道赔了家里多少钱，操碎了多少心。

说到底，让我愧疚的，还是逃不过这个钱字，我咬咬牙，如果可以，我要混出点钱来，混出点人样，张川给他媳妇买了锦绣小区的房子，闻繁炎可以开上捷达车，吴健刚可以搂着自己的情妇大大方方的走进豪宅！

这次不瞎混，多少还能弄出点钱，也算能稍微弥补我对爸妈的愧疚。恍惚间，我下定了决心，我看着薛哲：“我要接着混！”

薛哲叹了口气，跟着，打开了手中那本书，其实不是书，是一个大本，他摊开大本“来，朗哥，那咱们今天就幼稚一次，我当一次诸葛亮，你当一次刘备，咱们好好分析分析，看这帮混混，都是怎么事。”

我笑了笑。把脸凑过去看他的大本：“拉倒吧，咱们的关系，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宋江和吴用，哈哈哈，太幼稚了，一个学校里的小混混，说点打架的事，还给自己整的热血澎湃的。”我自嘲道。

薛哲正色：“朗哥，我很感谢你中午的那种仗义，你知道我一直…向往吧，挺向往混混生活的，你中午让我体会到那种兄弟义气了，就是我一句话，你什么都不管，也要跟人打，跟人拼。”

我摆摆手，表示朋友之间不说这些，他接着说：“朗哥，我本来以为你会犹豫，没有答案，想不到你的答案这么痛快，我反而有点无所适从。”

他指了指本上自己画的一些关系图，结构图，嘿嘿一笑，：“因为我赌你犹豫，所以我给你想的是一个折中的方案，对于求稳来说，这牺牲很大，但是值得。对于想混来说，这是个捷径，但是风险很大。”

我呼噜他脑袋一把“快点，磨磨唧唧的。”

薛哲清了清嗓：“直接办了郑玉！”我一愣，他接着分析道：

“郑玉是乐堂中学混混的排面，是乐堂最大的混混，他家里黑白两道都沾，倒是败得没什么钱，不过有势，他自己那个金玉社，每个月也能给他抠出不少的钱，乐堂基本没人敢得罪他，他也比较低调，很少跟人结仇。上次一战，麒麟社直接对郑玉，俯首称臣了。但是后来他们具体怎么谈的，我不知道。”

我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但如果你能彻底把郑玉打下去，拔了乐堂的老大，那底下的混混闹归闹，飘归飘，再怎么争老大，怎么乱套也好，却没人敢动你，因为你把他们心里那座大山铲掉了，没人敢想象你的本事，所以你可以彻底安稳，那些和你有仇的，看你不顺眼的，绝对不敢再动任何心思。”薛哲说的条条是道。

我眯着眼：“那我该怎么具体操作？我也很发愁。”

薛哲笑笑：“这个简单，也难，你敢拼命，耗子哥给我讲过你的事迹。你，再加上咱们年级唯一剩的那个大块头，柱子，死抱一把，跟郑玉火拼一次，好好拿捏拿捏他，是不成问题的。”

“柱子？”我一次也没见过这个人，不过想到他跟铁塔和石头是一个量级的，心里顿时觉得他很靠谱，毕竟石头我已经领教过了，那种体格子，真的是天生打架的好手。

薛哲点头：“对，就是柱子，他很低调，从来不混的，这个要你自己想办法，说实话你还是挺有人格魅力的，我觉得让他跟你成为好兄弟并不难。”

我摇摇头：“你太天真了，小哲，就算再是兄弟，我也不能让人家跟我拼命，何况我自己都没有跟人郑玉火拼的筹码，也没那个魄力。”

“不，你有。”薛哲一脸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