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十三节
第二章 第十三节

千歌看着慢慢走远的鹿铃,扯了扯惊年的衣袖,问道:“你当真抹去了他的记忆?”

惊年看向他,轻轻一笑:“记忆植于灵魂之中,世间只有一物可剥离记忆而不伤及魂魄。”

千歌道:“冥界的孟婆汤。”

惊年点头:“黎迟此时正在幽川城内。”

“黎迟?他在这里做甚?”

“自然是他在。”

“他?”

“兄长。”

“离光帝君?说起来我也有许久未见帝君了,既知他在城内,不如前去拜访他老人家一番。我幼时还上过昆仑,祸害了他一池的荷花……”

惊年看着他眼中的憧憬与欣喜,有些不悦,道:“不去。”

说罢便要走,千歌急忙拉住他,哄道:“哎哎哎,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不去便不去吧。”心思一转,笑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的生辰宴戌时去才正好,去得早了,你又要做那庙里的泥菩萨,被拜来拜去的,不得与我亲近,烦人的紧,又不自在。如今时辰还早,不如我带山主在这万丈红尘中,逛上一逛,可好?”

惊年想了想,点头:“也好,不过不可逗留……”

不等惊年说完,千歌便拉着他,奔向了熙熙攘攘的集市。

惊年对外人向来冷淡,时常板着个脸,看上去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虽生的好看,走在这街上自然免不了让未出阁的姑娘春心萌动、青眼有加,但终是碍于他生人勿近的气场,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讪。但千歌则截然相反。

一位路过的姑娘故意丢了玉钗,含羞带怯地瞥了千歌一眼。千歌当即笑了笑,正要弯腰去捡,却被惊年拉住,同时听见他说道:“姑娘,你的发钗掉了。”

那姑娘有些错愕的回过身,尴尬地道了谢,拾起发钗,犹豫了片刻,对千歌道:“不知公子家住何处?这发钗是祖母留给我的遗物,若不是公子,今日便丢了,还望公子允我回家禀明父亲,改日登门道谢。”

千歌刚想开口,便听见惊年说道:“我也是恰好看到,不必道谢,告辞。而且,他家中已有家室,弟妹向来娇纵,怕是眼中容不下姑娘。”

那姑娘闻言又气又羞,当即便红了眼眶。千歌历来怜香惜玉,见此不禁于心不忍,便道:“阿年说话向来不中听,我哪里有嗯嗯……”再要言语之时,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张不开口。知道是惊年的禁言术,放眼三界,能解开千机山主禁言术的,也只有他本人,便转过了头愤愤地望着他。

惊年看向他,道:“不是饿了吗?去吃东西吧。”拉住千歌的手腕便走,那姑娘看都未看一眼。

千歌扯着惊年的衣袖,撒娇耍赖了半晌,也不见惊年解开自己的禁言术,索性走到他前面,耍起了性子不理人了。惊年也不哄。

拉千歌在一家摊位前停下了来。小贩热情地介绍这自己的货物,一副副形形色色的面具。

惊年“随手”拿了一个递给千歌,道:“戴上,我便解术。”

千歌看着他手中青面獠牙犹如恶鬼一般的面具,眼神里的抗拒与嫌弃格外的明显。但还是接了过去乖乖戴上。惊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响指,解了千歌禁言。心情愉悦的千机山主决定给这个凡人一个赏赐,便道:“你家中老母重病,你向来孝顺,本尊便再给她三年寿数,如何?”

小贩一头雾水,问:“什么?”

“如此便这么定了。”

惊年说罢便要走,那小贩伸手便要拉惊年的衣袖,道:“公子,您还没有给钱呢!”

千歌知道如果他此番碰到惊年,那条手臂定是要废了,便将惊年拉到一旁,护在了身后,道:“又没说不给是吧?多少钱?”说着去摸腰间的荷包。

小贩答道:“十文。”

千歌笑了笑,突然抓住惊年的手腕便跑。小贩拿着个鸡毛掸子大呼小叫地追在后面。

惊年一脸的不明所以,问:“你没有钱吗?”

那人回眸一笑,答道:“有啊,但是阿年不觉这样比较刺激吗?”

有人拦住了小贩的去路,扔给他一块碎银子,道:“不必找了。”

小贩接住,千恩万谢地走了。

那人道:“帝君,千歌上神把山主带坏了。”

白芷笑了笑,道:“你许久未见黎迟,不必在这陪我,也去逛一逛吧。”

颔首:“谢帝君。”

千歌戴着面具,兴冲冲地这瞧瞧,那看看,这也新鲜,那也新鲜,时而回过头,摇晃着手中的东西,兴奋地与惊年分享着自己发现的“宝贝”。而惊年每次都是淡淡一笑,道一句:你喜欢就好。面前的芸芸众生,只有他的身影落在了眼中。

一个男孩拎着果篮迎面走来,将竹篮递给了千歌,道:“大哥哥,有人托我将这个送给你。”

千歌满眼惊喜的接过,转过头对惊年道:“竟是月亮果,千机特产。”

惊年也笑了,道:“你当初便是拿这果子砸的我。”

“这种事你竟记得。”

惊年点了点头:“你生日惊喜的一部分,喜欢吗?”

“自然。”拿起一颗果实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好甜!”

惊年笑了笑,隐隐的竟掺了一丝丝的苦涩,似有似无:“走吧,天色还早。”

千歌将果子收了起来,笑道:“我要把它们都种成树,等结了果,就让你拿去酿酒好不好?”

“好。”

一间花铺安静地开在这闹市之中,像是另一方遗落于此的天地,静谧清幽的氛围与这繁华的幽川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路过之时,一女子捧着一束曼珠沙华走到了千歌面前,道:“鲜花赠美人,这花,公子可还喜欢?”

千歌闻言哈哈大笑,轻轻拍了一下惊年肩膀,道:“阿年,你这算是报复吗?这么久远的事,你竟连我说过的话都记得这样清楚。”

惊年接过女子手中的花,道:“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将花递给他,“可还喜欢?”

接过:“自然。难为当初我为采得一束彼岸花还和穗淼打了一架,如今想来,偷偷采了便罢,只怪当时觉得君子行事应光明磊落,便正大光明地去抢了一些来。哈哈哈……想来,那时自己确实有些傻。”

惊年被他的喜悦所感染,不禁轻笑两声:“是吗?”

“是啊。”他捧着手中的花,笑得像个白痴。

两人慢慢走着,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才在一家酒馆前停下了来,此时千歌怀中已抱着一堆的礼物,一堆的回忆与一堆的快乐。

他拉着惊年一同走进了酒馆,非要尝一尝这人间的浊酒。

此时深夜将至,酒馆里已无客人,惊年便依了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唤小二端上了两坛女儿红。但是当千歌打开酒坛时,熟悉的酒扑鼻而来,千歌满眼的欢喜:“桃花醉!阿年!”起身给了惊年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便拎起酒坛,开怀畅饮起来,直到喝空了坛中清酒。

他似乎醉了,趴在桌子上,微笑着,望着坐在对面的人。突然痴痴地笑了两声,道:“阿年你的衣裳太干净了,不好看。”说罢,抓起他的袖子擦了擦手。

惊年由着他胡闹,在他面前摊开手掌,一颗夜明珠出现于掌心,道:“想要吗?”

千歌盯着夜明珠看了半晌,摇头:“不好看。”说罢,起身扯下了惊年的发带,笑道,“想要。”

惊年道:“好。你若猜中这颗夜明珠在那只手中,我便给你。”

千歌点头,乖乖坐好。

惊年轻轻一笑,将手放在背后,却偷偷将夜明珠藏入了袖中,随后将握住的手放到千歌面前:“猜一猜。”

他自然是输了。

惊年道:“愿赌服输。”

千歌冷哼一声:“自然,我可是……”

惊年打断他:“千岁飞升上神的天才。”说罢,打了一个响指,两人连同一桌的礼物通通消失不见,只余下桌上的一坛清酒。

眼前情景一变,竟是千机山麓,十里桃林。

惊年扶着他进了草堂,拿起桌上红衣递给他,道:“愿赌服输。”

千歌拿起来时,才发现那竟是女子的嫁衣,当即推给惊年,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着女子之衣。”

“上神莫不是输不起?”

某人当即恼了,抢过嫁衣,高声道:“何人输不起?穿就穿!”

惊年笑了,道:“我出去等你。”

半晌千歌才推门走了出来,与平日的他不同,一袭红衣的他竟像是一个大妖,骄傲、不羁、魅惑而危险。此时的他就像是夺人性命的毒物,明知如此,可还是有人甘愿沉溺其中。

惊年指尖光芒一闪,取来发簪,为他绾起长发,笑着问道:“你可记得?”

千歌反问:“记得什么?”

摊开手掌,桃花飞来,编制成环,又问道:“当真想不起来吗?”为他戴上。

千歌微笑,宠溺地望着他,任他胡作非为:“怎么?我做过什么坏事让阿年你如此耿耿于怀?”

“你许是真的醉了。”手腕一转取来一把折扇交于他,“生辰快乐,千歌。”

半日前,惊年方出返景之地时遇到了已等他许久的故人。

“兄长在这里做甚?”

白芷立在船头,双手拢入袖中,青年站在他右侧,撑着一柄油纸伞。

白芷答道:“自然是等你。”

“等我?”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晓。”

青年颔首:“是。”收了油纸伞,手腕一翻,纸伞化为折扇。飞身落在惊年面前,长袍一撩,单膝跪地,将折扇双手奉上:“山主。”

惊年紫瞳一眯:“霓虹落霞?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仅次于晓的神器,送你。”

“兄长的这个礼物我怕不敢收。”

“这天底下都是有失才有得,我虽不是商人,但也不做赔本的买卖。我有我的目的,你无需知晓。”

“兄长因何断定,这礼物我一定会收呢?”

白芷笑弯了眼眸,恶趣味道:“你猜。”

惊年冷笑一声:“恐怕要让兄长失望了,我没有兴趣,再会。”

“千歌生辰将至,他又将桃花扇送给了浮凉,虽然浮凉一不小心将扇子弄丢了。”故意拉长了“丢”子的声调,看着惊年慢慢红透的耳廓,眼中笑意更深,“你不是一直想再给他寻一件趁手的法器吗?霓虹足以配得上他。”

“既然是送给千歌的,兄长这又是在做什么?”

“谁说这扇子是送给他的?这是我,赠予你的。”

惊年看着笑得像一只老狐狸的某人,沉默了半晌,拿过晓手中的折扇,道:“你又想得到什么呢,兄长?”

白芷轻笑:“你唤我兄长,你说呢,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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