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节
第二章 第五节

棠未伸手抚平她白衫之上的褶皱,开口:“大人慢些走,莫摔了,整个三界六道,无数双眼睛,都看着您呢。”

浮凉点头:“我知道。”

“走吧,大人,属下在殿外等您。”

“嗯。”

浮凉强迫自己打消临阵脱逃的念头,缓缓走上台阶。想要变强,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想看不同的风景,甚至……想去爱一个人……

不管前方等待自己的是生存还是消亡,这条路,都必需走下去,正如白下所说,自己没有选择,一直都没有……

南娆看见浮凉时微微一愣,满眼不解,如此渺小脆弱的生灵,竟是千机掌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多了一份释然,不禁微微一笑:是啊,自己当初也是这般,如蝼蚁般弱小,却怀揣着滔天的怨恨。这眼光,果然是他。

而容与仍是淡淡的笑着,无所谓地看了一眼浮凉,把玩着手中的琥珀。

浮凉看着惊年那双淡紫色的眸子,如深渊一般,带着无限的神秘、吸引力与危险,却莫名的让她心安。

双手相叠缓缓向外推出,双臂平举:“臣,浮凉拜见吾主。”双膝下跪,俯身一拜,“以天地为证,臣浮凉此生此世将追随于您,守天下之苍生,卫三界之升平,护吾主之安宁,永不欺骗、永不背叛、永不离弃。”再拜,“臣,今生今世只尊吾主一人为王,只奉吾主一人之令,只为吾主一人……而死。”三拜。

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无悲无喜:“若是想逃,现在还来得及,本尊给你一个机会,免得你日后后悔。”

浮凉抬首,墨眸之中闪着倔强的光,坚定不移地说道:“浮凉不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惊年站起,缓缓抬起右手:“掌生,你要记得,这是你对天神的承诺。”刀锋划过手掌,鲜血涌出皮肤,在他的掌心汇聚,缓缓绽放成血色海棠。随着他轻轻吟唱的咒语,海棠一瓣一瓣凋落,飞向浮凉,漂浮在她周围,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

明明是鲜红的血液,却没有令人作呕的腥气,相反,散发着一股草木的冷香,极为干净。

惊年手掌一翻,花瓣突然争先恐后地迅速没入她的心口。浮凉只觉得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火焰烧焦了皮肉,慢慢舔舐着骨血,心脏也跟着这疼痛停止了跳跃。幸好这疼痛只是一瞬,浮凉才得以将唇齿间的痛呼咽了下去。

惊年看着她因剧烈疼痛而颤抖的肩膀,心中堵的厉害,闷闷道:“棠暮,授印。”

棠暮端着朱红色的托盘,缓缓走到浮凉面前,轻轻一笑,柔声道:“大人,接印吧。”

“谢尊上。”双手接过。

“起身吧。”手腕一转,银色长鞭出现于掌中,他道,“你不喜用剑,本尊便将这星河赠予你吧。”

棠暮接过,转交给浮凉,道:“望大人善用之。”

浮凉接过: “是。”

众人拱手道:“恭贺掌生,恭贺山主(尊上)。”

惊年身子微微一晃,棠暮不动声色的扶住他,道:“千机后山的海棠开的正好,尊上宴请诸位赏花品酒,还望诸位莫要推辞。”

惊年抓住棠暮的手臂,眼前一片模糊,强撑着开口:“本尊要务缠身,不便前往,尔等随意。”

齐声道:“臣下谢过山主(尊上)。”

昏昏欲睡的小孩瞬间清醒,脑袋一歪看向惊年,不等众人散去,便起身奔向了自家主子,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问:“尊上是不是累了?”

惊年摸了摸白下的发顶,笑了:“是有点累。”

“那您好好睡一觉,我去给您摘月亮果,好吗?”

点头:“好啊,谢过小白。”

小孩粲然一笑,化作白猫窜了出去。

季陵起身一拜,道:“既然一切已尘埃落定,那小仙也没用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内子还在家中等候消息。瞳儿的尸身恳请山主允许小仙带回青丘。”

惊年点头:“这是自然。”走过去,伸手想扶他起身,却被季陵躲了过去。惊年笑了笑,收回手,“你心里都明白,是本尊对不住你,怨不得你怪本尊。”轻轻一叹,“去吧。”

季陵咬着牙,泪水夺眶而出,行了礼,转身离去。

棠暮扶着他,悄声道:“臣去请先生过来瞧瞧吧。”

惊年撑住额角,合上双眸,道:“不碍事,我歇一会便好。”

此时玄华走了进来,垂着头,长睫如珠帘遮住了水一般的眼眸,也掩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但袖中攥紧的双手早已泛白。

惊年看了她一眼,带着毫不隐藏的不喜,开口:“有事?”

“玄华不明白。”抬首看他,眼中波光粼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分明不是阿与……”

但某人似乎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有些事你不需要明白,本尊也无需与你解释。你只要记着,你是千机的掌灵使,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可是……”

冷冷打断她,语气里压抑着隐隐的怒火:“你当真心系魔界安危,不如回去好了,本尊还不差一个掌灵使,这个位置,谁都可以!”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尊上这是要赶玄华走吗?玄华……玄华除了千机已无处可去呀……尊上……魔族既然已经向千机称臣,尊上不能……”

目光一冷,裹着淡淡的杀气:“不能什么?”

玄华一抖,双膝跪地,心下更是凄凉:“尊上您变了……是因为她吗?”

“本尊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些时日便是容与的生辰了,你也许久未曾回去了,此番便回去小住几日,你们姐弟也好叙叙旧情。”

叩首:“求尊上不要赶玄华走,玄华知错了……尊上求您了……”

惊年起身:“你不在的这段时日,灵净殿的事务暂且交给白下,你若是不放心,便让棠絮留下。”不想再与她纠缠,拂袖而去。

千机后山

海棠开得正好,与乾锦殿前的相比,却仍是逊色了一些。

浮凉坐在树下,看着言笑晏晏的众人,莫名觉得烦躁,忍耐了片刻后,便起身离开。

南娆端起酒杯,看了一眼浮凉,对黎迟道:“你觉得的掌生使如何?”

黎迟抿了一口酒水,道:“与吾等无关。南娆,妖族甚至整个冥界对山主而言都无关轻重,所以,最是在乎安分守己四字。千机少了一个南娆,无关痛痒。但妖族没了南娆,又会是何种光景?有些话,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南娆笑了,似乎有些疲累:“我明白。”

无庸恍恍惚惚,觉得整个人仿佛是飘在云层里,踩不到踏踏实实的地面。渊泽并未伸手扶他,只是默默走在他的身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朕从未怀疑过他,你知道吗,渊泽?”无庸喃喃自语,“朕从未想过会是他。”

渊泽开口:“那便杀了吧。”明明是充满戾气的话语,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显得极为平淡,连锋芒都淡了去。

无庸呵呵笑了两声:“对,杀了吧。”如杜鹃之啼,声声泣血。

容与端着酒盏走了过来,笑道:“要喝一杯吗?天帝?”。

无庸着实不愿搭理此人,装聋作哑没有答话。

容与在他身侧坐下,为他斟了酒,道:“山主亲酿的桃花醉,不尝一尝未免太过可惜。”

看向他:“魔主现在还与朕说话,不怕朕杀了你吗?”

“杀我?”冷冷一笑,“你若有那个本事,怎会保不住自己的臣子?”

“到底是朕的臣子……”双眸一眯,“还是你容与的臣子?”

容与笑了:“愚蠢。”他的声音被风送至耳畔,“不管你信或不信,子衿……不是本座的人。”

乾锦殿

他看着榻上陷入熟睡的人,微微一叹,走上前,探了探那人的脉搏,轻声道:“拖着这残破的神魂生活许久,也当真是辛苦你了。”

惊年恍惚之际抓住了他手腕,眯着眼看了他半晌,试探道:“兄长?”

白芷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睡吧,兄长在。”

惊年闻言重新合上双眸,似乎沉沉睡去。

白芷温柔的望着他,毫不吝惜的将灵力灌入他的经脉,一点一点修补他破碎的神魂,轻声低语:“若你一直都这样乖,该多好。”

不曾想见此情景的白猫脚下一滑,打碎了窗台上的花瓶。听见响声的惊年皱了皱眉,睡的极不安稳。

白芷扭过头对猫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嘘,阿年睡了,莫吵着他。”

白猫抖了抖悬在半空之中的前爪,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甚是尴尬。但响动还是引来了棠暮,自谓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司正大人,此时也不知做何反应。半晌,才僵着身子行了礼道:“千机司正,拜见离光帝君。”

白芷笑了笑:“此事本君不想小妖怪知晓,明白了吗?”

棠暮颔首:“是。”

扭头看了一眼小猫,消失不见。

桃夭之契,白首之约,百年已过,吾应诺而至,还你一世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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