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节
第二章 第三节

惊年从梦中惊醒,轻衣不知何时已被薄汗浸透。天神不会做梦,不是过往,便是未来。

“棠暮。”

那人在黑暗中轻轻应了一声,道:“臣在。”

“掌灯。”

“是。”

蜡烛燃烧的光亮,装满了半个寝殿,他坐在榻上,影子落在那片橘色的光亮里。长发略显凌乱的散下来,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白皙的肌肤在微弱的烛光下,散发着如玉一般温润的光泽,与苍白的双唇交相辉映,显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颓废与羸弱。

将殿内的烛台全部点燃,棠暮道:“尊上怎醒了?”走近时才看见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尊上可是做了噩梦?”

“算不得噩梦,只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伸手。

托住他的手腕,扶他下榻:“方过子时,尊上再睡一会吧。”

摇头:“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棠暮回来时,看见那人披了衣衫坐在案前,手持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有时停住,皱着眉想了想,才复落笔。

布置好屏风,又备下换洗的衣物,才道:“尊上请沐浴吧。”

惊年放下笔,起身:“天亮之后,去天地阁查一查这个。”

“是。”走至案前,看了一眼,将纸张收入袖中。

“这里用不着你,退下吧。”

“是。”转身告退。

惊年刚刚褪去长衫,夜风便推开了紧闭的窗,卷起飘落的海棠花瓣,越过窗棂,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谈谈的血腥气随风而至,在鼻尖缭绕不散。

随手抓起一旁干爽的衣裳,旋身披上,转过屏风,静静看着从窗外涌进来的黑雾,愈来愈浓、愈来愈重。男人赤身裸体的从雾中走来,红色的眸子在无光的深夜里散发着森寒的光。缓缓抬起右臂,黑雾似听到召唤般迅速向他聚集,凝成他的衣衫。

他弹指,一排的烛火瞬间灭去,室内暗了三分。

“在黑暗里生活的时间久了,就会像鼹鼠一样讨厌光明。山主,您说是吧?”男人立在窗前,靠着案几,双手相叠放在枕下,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唇角上扬,笑容邪魅而张扬,偏偏那双眼睛却显出一份纯净来,与他极不般配。

惊年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添了一杯新茶,道:“神魔和平共处,本尊自然不会无故挑起争端,但是,这不代表,你容与可以自由出入千机。本尊的脾气不大好,所以,不要挑战本尊的底线。”捏碎杯盏,热水洒下的瞬间凝结成冰,仍是装在杯中的形状。食指一动,将其割裂成无数细微的冰晶,散落而下,沾了白衣。

容与笑了,看着那个在夜里犹如一轮清月的男子,眼中分明多了一丝忌惮。三界对于他的恐惧,并不仅仅源于他深不可测的强大,更多是来自于他对力量的绝对控制,精确到一丝一毫。一点微芒,却能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才是他的强大。

惹怒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今日来,只是想与山主做个交易。”

“交易?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尊谈交易?”

“我可以将无庸的首级送到您的案头,也可以让您不费一兵一卒平了天界。这不是您一直计划着的吗?”

“你的手脚竟然伸到本尊的眼皮底下来了,好本事啊。”惊年仍是安静的坐着,悠闲地品着香茗,从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然而,平和的语调中分明带了凛凛的杀气。

容与依旧淡淡地笑着,伸了一个懒腰,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山主多虑了,我不过是从天界的朋友那里听说了一些,又猜到了一点。与您做生意,手上的筹码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惜这桩生意,本尊不感兴趣。趁本尊现在还不想杀你,滚!”

“无庸的命自然不值钱,那换一个人如何?比如天界的太子……”

话还未说完,白影一闪,惊年已扼住了他的咽喉:“本尊突然改变主意了。”

容与化为黑雾,飘散,于一旁重聚:“您不必紧张。他好歹贵为天神,想杀他怕是要费一番功夫,而且,我并得不到多少好处,这种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呐,您的目的不仅仅是天界吧?人们都说坤极陨落,我看未必,她一直就在那里。不然,您也不会让樱瞳去无妄上界了。”

惊年眯了眯紫瞳,开口:“你知道的有点多了。”

容与耸了耸肩:“左右您不想坤极知道吧?”

“你在威胁本尊?”惊年唇角上扬,带着隐隐的笑意,室内的温度却瞬间降至冰点,窗台之上甚至结了霜花。

容与打了一个寒战:“威胁倒算不上,毕竟决定权还是在您手里。”

“身为商人的你,付出这么高的价钱,想从本尊这里购买什么?”

“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哦,何人?”

轻笑:“我唯一的姐姐,千机掌灵,玄华。”

惊年冷笑一声:“你不配和本尊谈任何交易,容与。”

容于刚想开口,却听见了殿外的脚步声,开口道:“我还是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黑雾散去,本就不算浓重的血腥也逐渐褪去。

棠暮走进来,低声道:“臣下服侍尊上沐浴吧。”

惊年捻起窗台上的一瓣落花,若有所思地望着深沉的夜,道:“他很聪明。”

棠暮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乃是何人,也知道他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便沉默着没有说话。片刻,又听惊年说道:“也正是因为聪明,才有利用的价值。不过,太过于聪明的话,也只要舍弃一途。毕竟,我不太喜欢过于聪明的棋子。”花瓣从指间飞出,在空气中裹了一层薄冰,“铮——”的一声钉入窗棱,“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魔界的力量。”

棠暮关上窗子,道:“尊上这步棋走的险了些,万一坤极……”

惊年一笑倾城:“所以本尊在赌,就赌这条命在她那里值多钱。本尊虽为执子之人,但终究也是身在局中,有些事并不是本尊所能左右的,本尊能做的,只是通过自己的方式,尽量得到想要的结果,如若不能……或许便是命运。”

棠暮为他宽衣,闻言问道:“尊上也相信命运吗?”

“不信”苦笑,“但有时却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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