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第二节

天神一袭白衣,玉冠束发,右手持扇,左手持酒,半躺于海棠树杈之上,淡紫的眸子微微眯着,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唇角轻扬,眉梢的一抹笑意放荡不羁,痞子气十足,他便如那十里桃花一般,沾染着红尘,又跳脱于红尘,艳美高贵,风姿潇洒。

“‘海棠如醉,桃花欲暖。’如今是山麓桃花,山腰海棠,两处齐齐地开了,怕只有千机才有此盛景。”饮一口清酒,“良辰美景,独独缺一赏花之人。”

白泽踏香,无声而至。他慢慢压低了身子,一点一点地靠近,放轻呼吸,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而天神似乎丝毫不曾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突然白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身跃起,扑向花枝掩映下的神。那人微微一笑,折扇对着神兽硕大的脑袋轻轻一敲。白泽的瞳孔瞬间缩小,不甘地大吼一声,化做小猫摔在了地上。

猫儿四脚朝天地躺着,两只小爪子捂着自己的小脸,耍赖装死。

神明从树上跳下,半蹲于地。合起折扇戳了戳猫儿的肚皮,道:“怎么?想讹本君?”

猫的右后腿抖了抖,以实际行动“威胁”着神明。

他不禁一笑:“我虚长你几万岁,却素爱欺负你,如今想来当真是惭愧。今日又封了你的法力,唉……”

猫偷偷白了他一眼:呸,不要脸!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

他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懊恼心痛的样子来,道:“为了让你出气,我今日全凭你发落,如何?”

小猫抬起一只爪子,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满是怀疑,问:“当真?”

那人一笑,坏心眼地敲了一下猫儿的屁股:“自然是骗你的。” 猫触电似的弹起,愣了半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口清酒喷了出去,天神放声大笑,哪里还有半点高坐庙堂,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千歌,你欠我的酒钱,何时还?”

众神之主雪衣素裳自繁花深处缓缓而来,长长的裙裾拂过,惊醒了一地落花。他似乎裁下了千年最美的月光,织就了这一袭白裳。

三千青丝散开,柔顺地垂下来,直至脚踝,在阳光下似绸缎般泛着温和的光。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就像深夜里于无声处盛开的幽昙,美的安静而又惊艳;又像是白昼里于阳光下绽放的海棠,美的妍丽而又夺目。

紫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千歌的身影,那眉梢温柔的笑意,一如记忆里的模样,未曾削减分毫。

山主轻声道:“劳你久等,我回来了。”

千歌笑了,扬了扬手中的酒坛:“正好,酒没了。我曾去过很多地方,也喝过很多的酒,但都不及你酿的桃花醉。”

白猫扑进自家主子怀里,扬起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七分撒娇三分委屈,道:“尊上,千歌又欺负我。”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猫的脊背,开口:“哦?那小白说,如何罚他才好?”

千歌走近伸手揪住白下的耳朵:“你倒找了个好靠山。”

惊年拍开千歌的“爪子”,俯身将猫放在地上,指尖在他额上轻轻一点,白猫化成神兽。看了一眼千歌:“算算日子,九重天的蟠桃应是熟了,不如让千歌带小白去九重天小住几日,可好?”

千歌折下一枝桃花将他的一缕青丝绾起,道:“既然阿年如此说了,就是将整个桃园都送给小白又有何不可?”打量了一下,“这桃花你戴着不显妖媚好看的紧,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俗了。”

惊年笑了笑,不置可否。伸手揉了揉白泽的脑袋,道:“十里桃林里住着一个人,你去接她来,以后她就是千机的掌生使了。”

白下愣住:啥子?那个蝼蚁?脑袋一甩:“我不去。”

“去吧,乖。”

别过脸:“我不!”

千歌有些讶异道:“千机常年大雪封山,竟还有人住在十里桃林!阿年可知那是何人?”

惊年没有回答,只是哄着白下道:“去吧,我让棠暮给你做桃花羹。”

白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看向千歌,冷哼一声,“谁人稀罕你的烂桃子。”末了,还翻了一个白眼,来充分表达自己的嫌弃。

千歌不禁哈哈大笑:“这个小东西。”

惊年看着那张愉悦的笑颜,总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天神活了很长、很长时间,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所看重的人,熟悉的一切都如指间的流沙一般,消逝了,只余下自己。但只有他,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不变的故人。

“阿年,住在十里桃林的人可是……”那个珍藏于心底的名字,百转千回却还是不敢说出口。

惊年回神,笑了笑,有些疲惫,道:“是母亲带她来的,也许母亲有办法,可以让她回来。”

千歌闻言,双眸一亮,似万千烟火瞬间于夜空中绽放,绚丽多姿,光彩夺目。眼中流动的是无法掩饰的激动、喜悦与急切。但不过片刻,一份恐惧便如潮水般涨起,淹没了他的瞳仁。

等了千年,此时他却在恐惧着重逢。他怕来者并非所待之人,他怕将再次面对那无尽而又无望的等待。

惊年看着他,安静地笑着。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甚至连指甲陷入皮肉,都浑然未觉。

不是已经做好决定要放手了吗?明明无法做到不是吗?如今为何又要动摇,又要恋恋不舍呢?

“千歌。”惊年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伸出手想抓住他,却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千歌闻声回神,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后,便直接将人抱起,直奔枯魂堂而去。

千机山 十林桃林

把将开未开的桃花剪下来,不管是酿成酒,还是做成桃花酥都是极好的。可是天不遂人愿,一阵旋风袭来,将桃枝尽数刮翻在地。罪魁祸首却化为白猫,稳稳落于树杈之上。白下慢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瞥了一眼浮凉,道:“尊上让我迎你去菩提殿。”

浮凉转身便走:“不去。”

白下“呵呵”笑了两声,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不是很珍视自己的性命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浮凉沉默半晌,才转过身道:“阁下所往之地,乃是何处?”

答:“千机宫,菩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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