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重省握住文肃皇后的手。
“等蓁蓁长大些,朕就找个机会,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以免你们母女将来因为不值得的事生出嫌隙。”
文肃皇后细细思量片刻,唤了声怀桑。
怀桑推开门,问文肃皇后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稷儿叫来。”
“稷儿?就是南烟来的质子,卿子衿?”
怀桑走后,凌重省将疑问问出口。
“稷儿是臣妾小妹所出之子。”
文肃皇后轻叹:“南烟送来质子,臣妾猜测,是小妹的主意。目的是让我北溟保稷儿平安。可如今南烟送来质子,按理说,我们也要送到南烟一质子。臣妾就念溟、念遥两个儿子,臣妾可不想让他们身在异乡受人白眼。”
“不如将魏氏之子送去吧。”
凌重省并不喜欢凌夜弦,即使凌夜弦性格与样貌再像他,凌重省也不会忘记,凌夜弦的母亲是谁。
“不可。”文肃皇后一口否决。
“若真将凌念螗送去南烟当质子,按照翕儿的性子,会恨臣妾的。”
“那……不如联姻吧。先雪和春休都到了要指婚的年纪,南烟的众多皇子中,敬南王卿子游未有正妻,祺王卿子玠也尚未成婚,这都是不错的人选。”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轻舟划过碧青湖,湖面微微泛起一圈圈涟漪。蜻蜓立在荷花上,柳树垂在湖畔。
凌翕在舟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蓁蓁,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凌翕望着自己身边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害羞得不禁抖了抖肩。
卿子衿见到凌翕的身子抖了抖,连忙问道:“蓁蓁,你很冷吗?”
“没有……没有……”
凌翕为了不再看他,将手伸向湖面,轻抚湖水。
“我父皇年少时曾在南烟居住,所以他对南烟的建筑风格甚是喜爱。这碧青湖便是父皇命宫人仿照你们南烟的园林风格建造,湖中心还有个小岛,岛上有一水榭,名曰‘听雨榭’。”
卿子衿见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抹黛色屋檐——南烟建筑风格以黛色为主,北溟以赤色为主。
“确实很像我们南烟的建筑风格。”
凌翕见卿子衿望着远处的听雨榭入神,顿时玩心大起,拿着手中的玉柄团扇,用团扇在湖面捞起水,向卿子衿泼去。
卿子衿用手挡住自己:“好你个小丫头,竟敢泼我。”
说罢,卿子衿转守为攻,也用手捧起水泼向凌翕。
“臭阿稷,我这身衣服是新做的,都被水泼脏了!”
凌翕见自己的衣裙湿了点,就开始耍赖,将手中的团扇随手一扔,拉住卿子衿的胳膊不放。
“臭阿稷,你陪我衣服!这可是我为了见你特意穿出来了……”
就连凌翕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将心里话顺口说出。凌翕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不知卿子衿是不是真没听见还是装的,又问了一句:“蓁蓁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凌翕松开了卿子衿的胳膊,自己扭到了一旁,唤来苏荷。
“苏荷,你方才听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公主说,你这身衣服是为了见十一殿下特意做的。”
怀桑贴着凌翕的耳畔小声嘀咕。
“怎么连你都听见了!”
凌翕大叫,又引来了卿子衿的目光。
“阿……阿稷,你看,到了!”
凌翕见船已临近小岛,赶紧岔开话题。
待轻舟靠岸,卿子衿先上了岸,凌翕不老实,试图双脚跳起,跃过轻舟直接上岸。
凌翕的衣裙不便,阻挡了她的行动,使得凌翕向前一扑。
“公主!”苏荷没有来得及拉住凌翕,那一瞬间苏荷恨不得自己替凌翕摔倒。
不过凌翕没有摔倒在地。
是卿子衿抱住了凌翕,凌翕的脑袋直冲冲地摔在卿子衿的胸口。
“诶呀,好疼。”凌翕起身摸着撞在卿子衿胸口的脑袋,感觉眼冒金星。
“阿稷,你无事吧?”凌翕见卿子衿捂住胸口,知道自己的头撞得这么疼,卿子衿一定也不好受。
“你这是练了铁头功?怎么头这么硬?怕是脑袋里都是铁块哟。”
卿子衿有些嫌弃地轻拍自己的胸口。
“你……你脑袋里才都是铁块!”
凌翕气得使劲锤了锤卿子衿的胸口,然后又想起了什么。
“哼,阿稷的胸口怕是石头做的,要不然怎么把我的头撞得生疼!”
“蓁蓁,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哥,你如此说话,是不尊敬兄长。”
卿子衿回宫之后,同蓁蓁的关系比以前更亲近了,这些连卿子衿自己也没发现。
“阿稷身为兄长,竟然欺负小妹,为兄不尊!”
此时微雨轻落,凌翕与卿子衿仍在斗嘴,苏荷见下雨了,上前拉住凌翕。
“好了公主,咱们快去听雨榭里避雨吧。”
凌翕这才同苏荷向听雨榭走去,回头还不忘向卿子衿做了个鬼脸。
雨下得不大,湿气趁得岛上微微朦胧。
凌翕靠在最边上的栏杆,檐上的雨水一滴滴落下,蝉也慢慢鸣叫。
“阿稷,外面雨大,快进来。”
卿子衿伫立在廊外的雨中,闭上眼:“此处让我想起随父皇去会稽山兰亭之时,也是微雨鸣蝉。我同父皇在兰亭内听雨……”
卿子衿将随身带着的箫拿出,吹奏出一支来自南烟的曲。
凌翕望着卿子衿望得出神,直到有小太监登上湖心岛,进了听雨榭。
“五公主,皇后娘娘身边的怀桑姑姑在碧青湖畔侯着,说是皇后娘娘要见十一殿下。”
凌翕又看了眼还在吹。箫的卿子衿,含笑对小太监说:“你去叫十一殿下吧。”
卿子衿见小太监说,文肃皇后召见他,也未曾耽误,便随小太监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去凌翕身边,一拍凌翕的脑门。
“蓁蓁,姨母叫我去凤鸾宫,改日我再陪你来听雨榭听雨如何?”
凌翕躲掉卿子衿的手:“谁稀罕呐!”
“你不稀罕?那为何还特意为我穿上新衣裳?”
凌翕见卿子衿在痞笑——凌翕没想到卿子衿的痞笑也如此好看。
凌翕反应了过来:“你……你明明听见了,为何还戏耍我?”
“因为你笨啊。”
“诶呦喂,公主,殿下,您二位就别闹了,怀桑姑姑在外面等着呢。”
在小太监的催促下,凌翕站起身,直推卿子衿出去:“快走快走,你这个人真讨厌。”
“那我真的走了?”
卿子衿踏上小舟,向凌翕招手:“蓁蓁,你今日赶我走,到时候可别想我啊!”
说罢,也不再看凌翕。凌翕还想反驳几句,可直到小舟划到了凌翕视线以外,她也没想好说什么。
“苏荷,替我研墨。”
凌翕不管身上沾上了外面的雨,直接走到案台前,提笔写下一行小字。
“玉灯两盏,新茶一半,檐角滴水鸣蝉。
廊外少年白衣,目若星河浩瀚。
痴人凭栏独看,如一梦会稽山。”
凌翕收起笔,眉目含笑——少女的思绪,写于此处。
江南是我触不到的梦。
那是锦瑟赋曲见的思念,
那是雨落青石的声音,
是一蓑烟雨,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