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尔朱点头，但表情并不明朗，公玉少脑子一热就往外冲，被他一把拽住胳膊，提醒了一句：“恐怕不乐观，你……”

“就算最后一面，也好过这辈子再见不到面。”公玉少沉声说道眉头紧皱。

季尔朱点了点头，快步走在前面，最后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汗水在不停往下掉，心脏在剧烈跳动着，直到远远看见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的昆爷儿，公玉少的眼睛才亮起来。

“赶紧的！怎么才来？！阎王不等人啊！”昆爷儿标志性的大嗓门儿一吼，公玉少老远听见，一颗心像掉进了无底洞，越来越黑，越来越晕，脚步有些虚晃，人都到跟前了，开始觉得脚步沉重，走不过去了。

季尔朱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远处那人躺在地上，身下一大片黑红色的血迹，还在隐隐往外蔓延着，他一身紫衣早已被血迹沾染的辨不清原本颜色，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看不准什么时候就平稳了。

公玉少整个人都冻僵了，每迈出一步都觉得动用了全身的力气，直到走到他面前，腿一软，竟然就这么跪了下来。蹲在旁边的即墨楼一下就惊着了，想伸手扶他，但手伸一半还是缩了回来。

“第五……”公玉少呆呆地望着他，眼泪不知不觉就淌满了整张脸，望向即墨楼，对方早已满脸汗水，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待在了一边再不说话。

第五贺麟就那么躺在冰凉的地上，微笑着，看着就那么无声哭着的公玉少，伸手想抚上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已经够不着了。颓然地把手缩回，却被公玉少一把握住，多么温暖啊，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温暖，可惜啊，以后再也感觉不到了。

“第五，你不会有事的。”公玉少说着这话，心里头却没底，虚得很。

第五贺麟只是笑着，默默地看着他，最后调侃似的问道：“骗谁呢？”

又是一下子两行泪滑下来，公玉少紧紧抓着第五贺麟的手，他能感觉到手心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不能松手，松手就真的什么也没了，不能松手，绝对不能松手，可是……

第五贺麟松开了，很轻很轻，他松开了。

“第五……”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如水，这是你给我的名字，镜如水，镜如水……”第五贺麟望着灰蒙蒙的天，嘴角微扬，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

公玉少怔住，他几乎很少在第五贺麟脸上看到这样满足的笑容，在第五贺麟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轻轻抱住了他，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如水，如水……”

“皇，若有来世，我可还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第五贺麟闭着眼睛感受着公玉少带给他的温暖，轻声问。

“有，站在我身边的人中，一定要有你。”公玉少轻轻回答，坚定而决绝。

“呵呵……那皇，可要记得来找我？”第五贺麟轻轻说着，声音几乎如蚊子般大小，另外，他还很轻很轻的笑着，很满足，很满足……

“好，我去找你，一定去找你。”公玉少紧紧抱着他，直到怀中的人体温渐渐变凉，最后他的尸身几乎以肉眼看得见速度迅速化成一滩白色粉末，就那么洒在了公玉少身上，而最后，竟连那粉末也渐渐消散，除了地上那一滩黑色的血迹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公玉少呆愣着，手一抓，抓空了。

其他三人站在边上，皆惊愕，怎么会这样？灰飞烟灭，尸骨全无？怎么可能？

“呵呵……哈哈哈……”公玉少再抑制不住，一边仰天狂笑着，一边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大声喊着：“我去找你！我一定去找你！”

那一晚，就那么的，第五贺麟就好像从未在这里出现过，就那么消散于天地间。公玉少守着那块乌黑的血迹，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回到木屋子的时候，一脸苍白，刚抬起手准备搭苏凌诺的肩膀的时候，整个人一软就倒了下去，三天后才醒过来，一整天没说话。

一段时间过去了，即墨楼说，那是他不想说话，再过段时间看看。

山下的世界已经大变样，改朝换代，宋人穿上金国的服侍，摇身一变，放眼望去，尽是金国子民。通缉榜早已撤去，当公玉少等人下山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认得出他们是当年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重新回归人群生活，他们很快就适应了。公玉少也是，不多久便与苏凌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母慈子孝，承欢膝下，其实人生也没什么能比这更幸福了。几人合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也没什么人来捣乱，最多遇见几个吃霸王餐的，被昆爷儿一甩手就扔后院做苦力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按照昆爷儿的话来说，也不挑挑地方，这酒楼，这高档，霸王餐吃得起么？

再加上即墨楼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在酒楼隔壁开了家小医庐，生意那叫一个火爆，也没人敢得罪他，指不定下次生病找上他，他还不给治呢！季尔朱是闲不下来的了，两头跑，今天给这个进货买菜，明天给那个上山采药，偶尔忙里偷闲，也乐个自在，只是看见街上那一堆零食摊点，也总会想到买一些，可是买了一大堆忽然发现，好像那个爱吃零食的人早不在了。

这一天，还和往常一样，季尔朱穿着一身干净衣裳，靠在酒楼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心中平静。

猛然间，人群中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季尔朱愣了一下，随即冲着那身影便追了过去，一把搭上肩膀，狠狠扭过身。

对方一脸茫然，问：“这位公子，何事？”

“你……”季尔朱讶然，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对方轻轻笑着，耐心问：“公子可有话要对在下说？”

“你跟我来！”季尔朱狠狠克制住自己，抓住对方的手就往酒楼后院冲，公玉少正挽着袖子挑水，回头就看见季尔朱着急忙慌拽着个人跑进来。

“干嘛呢？”

“你看是谁？！”

季尔朱一把将那人拽到跟前，公玉少愣住了，对方也愣住了，良久才蹦出句话：“这位公子……略面熟啊！”

“第五！”公玉少二话不说就是一个饿虎扑食，挂在对方身上半天没舍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