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天以来，第五贺麟就一直枕着这把匕首，落水其实早就发现了檀香炉被扔了，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确信第五贺麟跑不掉，只是有时候太过於自信，反而容易招来恶果。

昆爷儿已经离开数日了，音讯全无，第五贺麟出不去也得不到他的消息，只能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这一天，落水又坐在外面的蒲团上念佛经，第五贺麟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勾起了唇角。

“小落水，咱们来打一场吧？”他说得很直接。

落水缓缓睁开了眼睛，毫无情绪波动，但手中的佛珠已经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第五贺麟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等着，他有信心，落水一定会答应，就算这次不会，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总会答应的，他有这个耐心。

然而，落水却又闭上了眼睛，佛珠继续在手中转动，第五贺麟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但是他没有睡着。过了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落水还在外屋，第五贺麟又问了一遍：“小落水，咱们来打一场吧？”

这回落水没有停下来，仍旧继续念，当做没听见。第五贺麟还是笑笑并不在意，闭上眼睛接着睡，傍晚的时候，落水给端来饭菜，第五贺麟就这么盯着他，问：“小落水，咱们来打一场吧？”

落水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你问再多遍，我也不会答应的。”

第五贺麟扒了一口饭，没抬头，说：“那就试试看呗。”

看着他吃完，落水端着空碗离开，第五贺麟又在后面喊：“小落水，咱们来打一场吧？”

“嘭！”

这是落水的回应。

“呵呵……”第五贺麟笑着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床上，胸前的衣服敞开着，袒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肌肤，隐约间还有一道刀疤攀附其上，那是很多年以前与人对砍留下的。

如今疤痕留下，疼痛已去，对战之人早已魂归，而第五贺麟却始终活了下来。胸膛平静地起伏着，以前的一幕幕，血腥的、残忍的、痛苦的、欢笑的、快乐的、幸福的，一点点挤进脑子里，然后又一点点离开身体。

来的时候很痛苦，去的时候却无声无息，第五贺麟仿佛一只气球，正在被慢慢放气，那种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充实感正在一点点抽离，就像在温水中割腕的人，鲜血流淌进水中，缓慢的，第五贺麟甚至能感觉到鲜血在体内渐渐流淌出来，那种感觉很清晰，同时也很容易让人上瘾。

是时候了，自己任性了那么长时间了，终归还是要回去的，只是公玉少……终究还是要对不起他了……

公玉少此时正安静地躺在石室的石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什么都没有房顶，也不知怎的，身子猛地一颤，直接坐了起来。刚才，的确，就是刚才，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很痛，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开身体了，是什么？

渐渐皱起了眉头，公玉少捂住了胸口，疼痛是瞬间的，但是那种感觉却是一直延续下来的，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第五……”公玉少喃喃出口：“别干傻事。”

“轰！”

石门开启，公玉少立刻收敛心神，然而进来的却不是琉璃白或者琉璃白的人，而是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一身邋遢的昆爷儿，满脸污泥，若不是他独有的做事方式，公玉少还真没离开认出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公玉少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昆爷儿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说话，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公玉少的手腕就往外拖，边走边说：“先出去，出去我再告诉你！”

公玉少不再多问，跟紧了脚步，他多日没有出过石室，这回一下子出来却发现时大白天，阳光直射下来，竟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昆爷儿也不管那么多，拽着他一路奔出了好远。

待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入夜的时候了，两人呼哧呼哧地蹲在一条河边，胡乱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水，席地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二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悲凉。

“你怎么找到那儿的？”笑得累了，公玉少捅了捅火堆，问。

“第五小爷告诉我，你可能不在城内，所以我就直接往城外找了，另外也刚好找到了小楼，他身上有伤，我把他安顿在安全的地方了。”昆爷儿说，虽然洗干净了脸，但公玉少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并不好。

“对不起啊，把你们都扯进来了。”公玉少感到抱歉，苦笑了一声。

昆爷儿却是不在乎的，大手一掌拍在公玉少肩膀上，朗声道：“兄弟几个还用说这些废话！”

“颜舒……”公玉少其实也觉得这个时候不太适合提起这个话题，但总是要说的。

昆爷儿虽然表面装得不在乎，但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心紧了一下，立刻挥了挥手说：“这个时候不是谈这个的，我会想办法，如果她还活着，我爹就算打死我我也娶定她了。如果她死了，老子大不了这辈子终生不娶！”

公玉少无话可说，只能笑着略过了这个话题，忽的就被电了一下似的问：“那第五呢？”

原本他以为昆爷儿一定也把第五贺麟带出来了，但是却见昆爷儿的脸色并不太好，刚才在石室里面的感觉又一次漂浮在了心头上，如同雾霾，紧紧笼罩。

“第五呢？”公玉少又问了一遍。

“他在绿尘斋，他……不让我救他，我……我给他留了一把匕首。”昆爷儿说着，不敢看公玉少，只把头低下去，望着劈啪作响的火堆。

公玉少果然一听这话就暴怒了，跃过火堆就一把拽紧了昆爷儿的衣领，大吼：“你给他匕首干什么？！你是要他自己去死吗？！你明明可以救他为什么就走了？！他不让你救你就不救啊？！你不会绑着他把他带走吗？！”

昆爷儿任由他这么拽着自己，皱紧了眉头低头不语。火堆噼啪响着，映红了两个大男人的脸，在这个冬天里，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