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少站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若是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过去，还以为他是个塑像，一手扶着墙，微微低着头，脸色凝重。但若是走近了就会知道，公玉少正全神贯注地在听着什么。

“阿少，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听到我说话，但是如果你能听到，那就仔细听好，不要说话。”

脑海里，第五贺麟的声音忽强忽弱，公玉少只能集中所有精神力去听，丝毫不愿意落下任何一个字。

“阿少，你以前叫我不要动用这个力量，但是我终于还是违背你的命令了，对不起。”第五贺麟的声音在这一刻弱了下去，好久之后才又接下去：“我现在在绿尘斋，中了软筋散，还有铁链锁着我，落水整天在这里看着我，我出不去。我猜想，其他人可能也跟我有同样情况，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如果不是的话，你一定能逃出去，童贯已经准备要出发离开汴京了，阿少，如果能逃出来，先别急着来救我们，琉璃白还不会对我们下手。”

公玉少微微皱着眉头，紧咬着牙关，他努力想要听到后面半句话，但是第五贺麟的声音太轻了，之后又是一阵非常长的沉寂。

“阿少……”忽的，第五贺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就别找我了。”

“第五……”公玉少喃喃出声，一下便慌了神，他想干什么？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别干傻事……”

第五贺麟听不到，他只是躺在绿尘斋的床上，看着略显简陋的屋子，说着说着便想起了那天做的梦，除了第一次杀人做了噩梦之后，第五贺麟就再没做过梦，脑海里一直是空白的，除了那次。所以他坚定地认为，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做梦，这是一个预兆，一个不太好的预兆。

说完那最后一句话，第五贺麟就因为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直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那个时候落水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念佛经，见他醒了也不说话，只是径直出去，不多久就端了饭菜进来。

冷冷看他一眼，问道：“你整天躺在床上，竟然也能累到睡过去？”

落水话中有话，第五贺麟疲累一笑，说：“动脑子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别想逃，你逃不了。”落水这句话算是警告。

第五贺麟笑笑，接过饭菜，兀自吃了起来，的确有些饿了，但是这些斋菜也的确没有一点诱人的味道。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吃完就睡，空碗扔给落水，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五句，清冷得很。

虽然是闭上了眼睛，但第五贺麟的脑子却没有停下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在水央小筑的所有人都被琉璃白分别困住了，但是相隔应该不远，忽的，一道闪电在脑海里面炸响，还有一个人没有在水央小筑啊！

昆爷儿！

就算他再怎么被限制行动，公玉少被困，好些天没去殿前司，他也应该是知道的，大致应该也能猜到点什么，他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

的确，就在皇宫里发下那道圣旨的时候，昆爷儿就把事情猜了个七八分，公玉少出事了，连带着水央小筑里的一干人等，而站在不远处的琉璃白就是始作俑者。昆爷儿毕竟还是有点大局意识的，没有立刻冲过去把他暴打一顿，而是捏紧了拳头提前离开了殿前司。

但是，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汴京城里东走来西走去，忽快忽慢，一下闪进一条胡同，然后出现在另一条大街上，不多久又闪进一条胡同，然后又从另一个口子走出来，如此折腾了约莫一两个时辰，最后就能发现，整个汴京城里至少有七八个昆爷儿穿梭在人群中。

这是他一早就很公玉少约定好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计划会这么快实施。

而真正的昆爷儿现在正在倾城府的后门，而距离这里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绿尘斋了。落水这个时候正在后院挑水，第五贺麟正躺在床上思索着如何离开，虽然中了软筋散不能动弹，但第五贺麟还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

但是他无法做出提醒，无法让昆爷儿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以昆爷儿没能将第五贺麟带离这里，就算知道第五贺麟在绿尘斋，他也是不能从落水手中将他带走的。

昆爷儿自从那日从殿前司琉璃白的监视中脱身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家，他所能栖身的地方不过是一个极为破旧极为不起眼的破庙房梁上。白天就躲起来睡觉，晚上就出来找些吃的，顺便寻找一下那些被困的人，看看是不是还在城里。

这么些日子以来，一个堂堂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过得如同蝼蚁，啃着干馒头，蹲在老鼠爬来爬去的房梁上，颜舒也没找到，真是笑也笑不出来。

而昆爷儿就是在几天之后才发现的第五贺麟，那天晚上，他按照习惯来到倾城府后门，躲在暗角里的时候正好瞧见落水从绿尘斋出来，心下就觉得应该要过去看一眼，就算没什么东西，砸了也是好的。

刚趴在窗户上，躺在里面的第五贺麟就感觉到了，轻轻喊了声：“昆爷儿？”

昆爷儿被吓得眉毛一抖，合着这么多天两人距离这么近，忙回头看了看外面，没有人，赶忙推门而入，就见第五贺麟躺在床上，一头散发挂在床边，手脚上都锁着铁链子，昆爷儿一看就被吓住了。

“第五小爷，你……连你也被抓了？！”昆爷儿上前，二话不说就掏出匕首准备割断铁链子。

第五贺麟忙阻挡，说：“你先去将香炉里的软筋散散了，不然一会儿你也得倒下。”

昆爷儿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股子怪味儿！”

说着，打开窗户就把香炉扔了出去，回头又来割。

第五贺麟说：“别忙了，我这里不会有事，你先去找阿少吧！”

“他也被困了？”昆爷儿瞪大了眼睛。

第五贺麟点头，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我觉得，他可能出城了。”

昆爷儿手上的匕首不停，但那铁链子是真结实，割半天才只有一条浅浅的印子，匕首倒是钝了几个口子，气的他恨不得拿牙上去咬。

“昆爷儿，走吧，去找阿少。还有，童贯这几天可能就会出城，你想办法，把陈辽也找到，不过我想，陈辽现在要么在倾城府，要么在童贯府。”第五贺麟说的很坚定，但他躺在这儿，这消息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

昆爷儿犹豫着，与第五贺麟对视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瞪不过他，将那把匕首塞在了第五贺麟脑袋边的枕头下面，说：“要实在不行，就拿这把匕首……”

“我知道。”第五贺麟微笑着，很是感激地看着昆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