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人返回汴京的途中，路上又报来了消息，方十三率领义军攻占了息坑镇，全歼两浙路常驻宋军五千人，击杀了兵马都监蔡遵和颜坦。随后，又乘胜追击，活逮了县尉翁开，取了青溪县。

对于汴京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来说，这个消息，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们屁股底下的椅子烫起来。

公玉少其实并不关心蔡遵和颜坦的死，他关心的，不过是那些无辜受战乱侵扰的百姓，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无故地家破人亡，平白无故地流离失所。高坐在汴京城中的那位，当年说得百姓父母，如今又在做什么呢？

看公玉少一脸严肃模样，第五贺麟伸出手去捏住他的面颊，揉一揉，搓一搓，扭一扭，手感真好。当公玉少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五贺麟已经陷入了玩弄他脸颊的世界中去了。

看着别人的脸在自己手中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第五贺麟真是开心开心极了。

“玩够了么？”公玉少铁青着一张脸，冷冷问道。

第五贺麟却详装不知，绽着一抹灿烂笑容，道：“没有。”

无奈之下，公玉少也就随他了，转而问着琉璃白道：“汴京城中如今是何情况？”

琉璃白原本看着高兴，但一听到公玉少这个问题，不禁微皱起了眉头，答道：“不是很好，第五小爷迟迟未归，陈辽性子急，如今恐怕已派人围了你的水央小筑和季先生的花苑居，呵，还有我的倾城府。”

“陈叔……”公玉少喃喃着。

的确，就算他们如今身处千里之外，可琉璃白的探子却到处都是，怪不得就算他身在汴京城的倾城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能知道那么多详细的事情。公玉少不知道，倾城府地下不仅仅有密牢，还有一个完整的让人害怕的情报系统，精准程度，堪称天下第一。

“陈辽此人，不善言谈，但其结交阴狠之士的能力却非善善。我想，此刻在我倾城府周围的高手，有不下十个。”琉璃白掀开马车的车帘，望向外面，公玉少侧头看到外面的树丛之中，一道暗绿色的人影瞬间闪过，便明白了一半。

“第五小爷出手向来狠准快，这次拖了那么长的时间音讯全无，他不会没有准备。我看，我们要安然回到汴京，还是有些难度的。”琉璃白缓缓道，面上却带着不冷不热的笑容，浅浅淡淡的，不急不躁。

掀开帘子，吩咐马夫只管按照平常速度赶路，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停下来。与公玉少相视一笑，便双手抓住了马车顶的边缘，轻轻一吊，整个人便攀上了马车顶，盘膝而坐。登高而望，此处视野开阔，不急不缓的风迎面吹来，将额前碎发吹到了脑后，肆意挥舞着。

公玉少拍了拍第五贺麟的手背，瞥了一眼外面的树丛，第五贺麟会意，笑容咧到了耳朵后面。脚腕发力，迅速穿过了窄小的马车窗，在满是石子泥沙的官道上翻了个跟头，风一般地钻进了密密麻麻的树丛之中。

唯独公玉少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垂下了两条腿，望着一路远去的官道，面上笑容依旧，眸中自信依然，恍若是在踏青归家的途中。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琉璃白的正前方急速飞了过来，箭头上闪着碧蓝色的光芒，煨了毒。羽箭直朝着琉璃白的眼睛而来，笑容愈加灿烂，脑袋轻轻往边上挪了那么几分，羽箭便带着风掠起了琉璃白耳边的发，直直射到后面去了。

“啊！”

一声惨叫，公玉少望向一边，一颗脑袋从树丛之中被抛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泥土糊上了血迹。

第五贺麟的脑袋探出了树丛，可脚下的速度却一点也没减，仍旧牢牢跟着马车的速度，穿梭在满是荆棘的树丛之中。除了方才跳出马车之时沾到的些许泥土，第五贺麟身上一点血迹也没有，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改变。

“呵！”

一声低喝，公玉少一手抓住马车栏杆，弯腰下去在飞速离去的官道之上迅速抓了一把石子在手，以迅雷之速冲着另一边的树丛之中，将一颗石子脱手而出。霎时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听力敏捷的公玉少听到了树丛之中重物倒下压坏一片树丛的清脆声音。

而头顶，不停地有煨了毒的羽箭飞过，掉落在逐渐远去的官道之上。平稳坐在马车顶上的琉璃白，轻声笑了笑，透着不屑和嘲讽。

人玩得爽了的时候是不知道累的，就好像现在的第五贺麟，他已经在树丛里狂奔了半个多时辰了，琉璃白都已经从马车顶上回到马车里好一阵子了，还不见他回来。公玉少掀开帘子，只见第五贺麟甩着两条残臂在树丛里手舞足蹈地奔跑着，速度上丝毫不落于马车之下。

“第五，可以回来了！”公玉少无奈地笑了笑，终究还是朝他大声喊了一句。

第五贺麟身子一顿，立马扔了那两条残臂，直奔马车而来，一把握住公玉少伸过来的手，迅速钻进了正不减速疾奔驰的马车之中。

拍了拍第五贺麟沾了泥土的衣衫，公玉少问道：“可玩够了？”

摇着头，眯着眼睛，此时的第五贺麟好像一个大人给买了玩具一样的孩子，开心地都不知道说话了。

“还可以再玩一次吗？”响亮的声音，天真单纯，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弱智儿童在向自己的哥哥要玩具，知道的只会是冒一后背的冷汗，然后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有交集。

“下次吧。”公玉少露着兄长一般的宠溺笑容，摸着第五贺麟的脑袋。

话说回来，苏凌诺这个大小姐为什么不在这里？

她本来是想要同公玉少等人一块儿去汴京的，但是被公玉少严词拒绝了，不仅仅是因为第五贺麟的关系，还因为如今汴京城中的局势并不容乐观，多一个人去只会多一份风险。待在无崚帮里，至少还有个苏唯川能护着她。

但是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乖乖听公玉少的话，待在无崚帮里做一个天天女红刺绣的大家闺秀呢？

公玉少前脚刚走，苏凌诺后脚就收拾了行李，瞒过了苏唯川和无崚帮里的众位兄弟，快马加鞭，直奔汴京。她特别走了小道，自然是不会碰上公玉少等人的，也因此比公玉少更早一步到达了汴京。

汴京城要比她想象中的繁荣热闹多了，即便城外已满是难民聚居，可城内仍旧是一片繁华之色。苏凌诺女扮男装牵着马走到汴京的大街上，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找去了公玉少的府邸——水央小筑。

与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苏凌诺便径自找去了，没想到刚经过一条胡同，前面就出现了一栋宅子，上书四个秀气的大字——水央小筑。

“这么近？”苏凌诺张嘴自言自语着，刚想迈步前去，却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水央小筑门口的石狮子下面，四处张望着，苏凌诺心下有疑，便闪进了一边的胡同里，偷偷观察着。

思索片刻，苏凌诺还是觉得晚上来比较合适，于是乎，转身即走。却见一男子翩然而来，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花香，一袭纯净的银白袍子，边角上绣着一朵花开正红的大牡丹，目不斜视地擦过苏凌诺的肩。

在原地转了个圈，苏凌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朝他望去，却见此人径直走向了水央小筑。苏凌诺这才摇了摇脑袋回过神来，见那男子用力地敲了敲门环，可屋里却没有人出来开门。

苏凌诺见那男子在门口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想都没多想，苏凌诺就尾随上了，一路跟到了一栋名叫“花苑居”的宅子门口。

没错了，这个男人就是季尔朱了。

第五贺麟久去未归，公玉少又音讯全无，即墨楼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陈辽还整天整天跑来催，现在在自个儿家门外有多少高手埋伏着准备扭断自己的脖子，季尔朱想都不敢想。

苏凌诺打着呵欠守在花苑居门口，直到入了夜视线没那么清楚之后，才找了个空隙一溜烟迅速翻上了墙头。才刚一落地，面前便出现了一双脚，一双穿着阴线钩织的云边的靴子，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白日里擦肩而过的那张脸。

嘴角正微微上扬着，此时他身上的香味并没有白日里那么浓郁，反而若隐若现，想闻的时候闻不到，不想闻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了。

“进屋。”季尔朱淡淡道，随即一甩袖子走进了书房。

苏凌诺吞了口唾沫，瞪着大大的眼睛，紧随其后，也钻进了书房。只点了两根蜡烛，窗户上蒙了层黑布，屋子里显得有些昏暗，苏凌诺一进屋，就被季尔朱按住了脑袋，两个人靠在门框上。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确认屋外并无任何声响后，季尔朱皱着眉头，道：“公玉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