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曾经有个孩子叫莫有铭
第四章 曾经有个孩子叫莫有铭

听从琉璃白的话,落水一直待在绿尘斋里,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去见琉璃白,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怎么样,反正琉璃白此时也没心思管他。

因为第五贺麟自倾城府离开之后,童贯手下一名小厮很狗腿地跑来通知,让琉璃白前去书房见他。一般来说没什么大事,童贯都不会叫他去书房。心里没底,但琉璃白不得不去。

一走进书房,就见童贯站在书案前,大笔挥舞,墨水飞溅,不敢打扰,琉璃白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良久,童贯才道:“坐。”

“白不敢。”琉璃白在他面前总是如此恭恭敬敬,甘于低声下气。

童贯捋了捋他下巴上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笑了笑,拍了拍琉璃白的肩,道:“孩子总归是长大了,看这肩膀也如此厚实了。”

“大人……”

“听说你最近在追杀一个人,是么?”童贯兀自走到桌边,端起茶碗,轻轻吹气,抿了一口。

“是。”

“是何人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童贯又问。

吞了口唾沫,琉璃白没有丝毫怠慢,如实回答:“继父郑新。”

童贯想了想,放下茶碗,望着一脸恭敬的琉璃白,问道:“你竟还恨他?”

“恨。”

原本那么多年过去了,童贯以为琉璃白早已忘记了当初的事情,毕竟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可没想到原来这个所谓的继父给的创伤到现在还在他心里。只是琉璃白聪慧过人,过早就学会了将心事放在心里,看他沉稳做事,面上总带着笑,童贯还以为他什么都放下了。

“可曾去见过你母亲?”童贯不急不缓地沉声问道。

琉璃白抿了一下唇,眼神闪烁,道:“未能替母报仇,不敢前去探望。”

“我前些日子去过了,坟头都长草了,我已差人清理干净了。你啊,怎么说也是做儿子的,你母亲当年可是为你死的,你竟连一面也不愿去见她么?仇恨比母亲重要?”童贯低声反问。

琉璃白的拳头已在袖子里握紧,童贯一眼看穿,走过去轻轻握了一下琉璃白的手背,拍了拍,说道:“我当年为你取这个名字,不是让你只记得这仇恨,而是让你重新来过,忘却一切。”

说罢,便走出了书房,剩琉璃白一人站在书房之中,静静思考着童贯留给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童贯的书房里走出来,回到倾城府的时候,落水已经在厅堂之中等他多时了。

“落水?”琉璃白轻唤一声。

因为见到落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模样,岂料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道:“白先生。”

“我刚去了一趟童大人的书房,几日不见,倒瘦了些,有什么事么?”琉璃白轻轻按住他的肩头,让他坐下,适才发现他身体僵硬,似乎是有几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了,不知道他一整天一整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我已查到那郑新就在水央小筑里,公玉少护着他,却也互不周全。趁今夜,我入他府去,就算断条胳膊也能把郑新的脑袋拿回来。”落水只有在提及杀人的事情上的时候,眼中才会有火光闪现,一如当年他想都没想就一把火烧了相国寺。

琉璃白听后,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用了落水,我想通了,郑新再怎么样折腾也已经打扰不了我了,更何况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这件事就这样吧,别再提起了。”

看着琉璃白离去的身影,落水突然间觉得自己在这里等了他两个时辰是为了什么,猛地大声问道:“白先生,这是为什么?!”

琉璃白身形一顿,叹了口气,继续离开。

没有得到答案的落水兀自伤神地回到一个人的绿尘斋,虽然安静,但有时候也的确寂寞。忽然,院外敲木门的声音响起,往外一看,竟是琉璃白身边的小厮,正朝他挥着手。

还没打开门让他进来,那小厮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落水,紧跟着就离去了。落水一头雾水地拿着纸回到屋里,一打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人间有刑,最惨不过一个死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其实不然,人间最惨,莫过于惶惶不可终日。”

落水忽的笑了,将纸放在蜡烛上,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吞噬着那张薄纸,眼眸之中也有两团火灾燃烧着,跳动着。

“白先生,毕竟是白先生,阿弥陀佛。”落水双手合十,朝着蜡烛鞠了一躬,便入里屋去,打坐冥想。

而此时,琉璃白仍坐在房间门口的地上,晚饭只吃了一点点,抬头望着星星不是很多的天空,眸中似有流光翻转。

若不是这次郑新的出现,琉璃白也不会突然间变得失控,若不是那个男人,自己的母亲又怎会死在牢里?取他一只眼睛算什么?恨就恨在当年为何他没一筷子插进那个男人的脖子里?!

“娘,我错了么?”琉璃白微皱着眉头,问着空气,靠着门柱子,夜风吹着,竟不知不觉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娘,别卖豆腐了,也别做刺绣了,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整天除了喝酒赌钱逛青楼什么都不干?为什么你明明嫁给了他却还要养活他呢?”那个时候的琉璃白还不叫琉璃白,叫莫有铭,小小的手紧紧拽着正在做刺绣的母亲的袖子,问道。

母亲停下动作,捏了捏他的脸,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那么小的年纪却已经学会了皱眉,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铭儿啊,娘命苦,嫁了两个男人都是这样。命就是这样了,娘反抗了半辈子,累了,就这样吧!”母亲的声音带着疲倦,鬓边已白,再怎么说她也是徐娘半老的女人了,就算风韵犹存,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寡妇再嫁,不吉利,没有男人会再要她了。

抿紧了嘴唇,莫有铭握紧母亲粗糙的手,说道:“他如果再打我,再打你,我就杀了他!”

母亲微愣了一下,看着莫有铭小小的身子消失在门口,紧跟着院子里就传来了劈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坚定而有力。身为母亲,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儿子说的话,他说会杀人,就真的会杀人。

也就是那一天,他见到那个出手帮了他一次的男人之后,继父郑新没有再打他,也没有再喝过酒。可是好景不长,对于一个有酒瘾有赌瘾的人来说,这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戒就戒。

“你别打了你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啊!”梦里,娘亲依旧拿自己纤弱的身体护着自己,继父的竹鞭一下一下打在他娘俩的身上。

喝多了就打人,明明酒品不好,还要跟人家喝酒,明明不会赌,却偏偏染了一身赌瘾。琉璃白就算再怎么生活不济,也绝不会让自己和娘亲沦落到如此地步,只是娘亲却没有等到他飞黄腾达的时候。

好端端地砍着柴,同母亲说笑着,郑新拎着酒坛子就从门外撞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拿起门边的扁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嘴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些什么。母亲见状,当即就将莫有铭护在了身后。

老鹰捉小鸡儿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让郑新靠近莫有铭。可偏偏,郑新喝多了不认人,逮谁打谁,一扁担抽过来,就算是个成年人也受不住那么大的力,更何况是一介妇孺。

莫有铭见状情急,怎能让自己的母亲挨打?!狠狠将母亲推倒一旁,自己身子小,往下一蹲,就躲过去了。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是平时郑新没事的时候,坐在这里招待几个狐朋狗友喝酒聊天用的。

莫有铭抓过一把筷子就扔了过去,而被推在一边的母亲又冲了上来,将莫有铭牢牢护住。郑新摇晃着身体,手里没轻没重,一下一下打在母亲背上。

“别打我娘!”莫有铭大声哭喊着,门外有路人经过,却没有一个敢进门来阻止,毕竟人家家里事,不是外人能插手的,更何苦这一户人家一天到晚的打老婆打孩子,谁也不敢进来劝。

母亲抱着莫有铭跪在地上,郑新满口酒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里不停,好不容易消停会儿准备进屋了。莫有铭的火气从以前就一直憋着,从地上抓起一根筷子,大喊一声:“郑新你给我站住!”

“你特么的……啊!”郑新扭过头还没说半句话,紧跟着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戳了个洞,一片漆黑,疼痛瞬间侵袭而来。

他双手捂着眼睛跪了下来,一根满是鲜血的筷子从他指缝间戳出来。母亲抱着莫有铭带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去把门给关上了。

“以后,你要是再敢打我娘,我就真的杀了你!”莫有铭放着狠话,其实当看到鲜血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时候,他的心也慌了,两条腿不停颤抖着,直到母亲抱着他回到屋里,给他收拾行李,收拾盘缠。

“娘,你做什么?”等莫有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母亲推出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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