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酒的苏启楠最终被两个下人扛着回了房，临走时还拽着公玉少的肩膀瞎咧咧，要不是琉璃白拦着，恐怕又是一脚踹过去。

夜深了，其余当家也都兴致缺缺，三当家还想再喝点儿，却被苏唯川一个借口给支走了。抱着张牙舞爪的第五贺麟，琉璃白在公玉少的示意下，也回了房间。苏凌诺本不想离开，但实在架不住公玉少的媚眼攻势，最后也不得不双手举高投了降。

剩下一个苏唯川还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酌，面前的菜是一个没动。公玉少双手负背而立，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怎么说自己也是从风浪里翻腾出来的龙，就算不是龙，那也是快要越过龙门的鲤鱼，区区一介凡人，如何与半龙比？

公玉少带着如此庞大的自信心，慢悠悠走到苏唯川对面坐下，举杯道：“苏兄，抱歉了，刚才尽顾着瞎扯淡了，没照顾到您，真是失礼了。”

“呵！”苏唯川笑了笑，冷眼一瞥，看着公玉少，举杯道：“公玉兄，还没娶到我家小妹，就已经将无崚帮当做自己家了，真是不错。”

“成为自己家，那是迟早的事。大舅子，以后多多关照妹夫我，先干为敬！”公玉少举杯饮尽，又给自己添满一杯。

苏唯川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眼底的寒冷就愈发明显，听完公玉少的话之后，也一饮而尽，道：“那是必然的，妹夫。”

本来接下去就该是公玉少说话的，但没想到，苏唯川快他一步，问题出了口：“公玉兄，堂堂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职位，又一表人才，汴京城中那么多名门闺秀等着上门攀亲，这么会想到要到江南来娶我小妹呢？”

公玉少瞥了一眼门外，他知道苏凌诺站在门外，因为不放心，苏唯川这个问题也正好是苏凌诺想要问的。

他笑了笑，再次饮尽杯中美酒，咂巴了下嘴，想了想道：“汴京城中的女子娇生惯养，只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本爷不需要这种含着怕化捧着怕碎的掌上明珠，青楼里面花一票银子就能找上一大堆，还不带重样儿的。娶老婆，就得是能文能武，又能管账又能耍赖又能忽悠老百姓，烧饭做菜带孩子那是奶妈干的活。”

歇了口气，公玉少又道：“阿诺啊，是我活了二十多年以来，碰见的最善良、最漂亮、最聪明、最爽朗的女人，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儿花痴，但我不介意，反正我已经认定她了，她要跑了，天涯海角我都能追回来。”

苏凌诺站在门外，双颊之上泛起了两片红晕，轻轻咬着下嘴唇。其实，是个女人在听到有个男人这么说的时候，定然是会芳心大乱而且瞬间倾心的，但是她永远不会想到公玉少的下面一句话会让所有的美梦破碎。

“苏兄，别在意，这些话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最关键还是说过外面的人听。”公玉少刚喝干一杯酒，苏凌诺就从门外跳了进来。

双手插着腰，指着公玉少的鼻子，就大声吼着：“公玉少，你个王八蛋！哼！”

以迅雷之速喊完之后就立马捂着脸跑得无影无踪，公玉少笑眯眯地看着，什么话也不说，等苏凌诺走后，才扭过头来朝着苏唯川笑，又说道：“第二句话才是说给她听的。”

苏唯川看着苏凌诺跑掉的方向，道：“看来我家小妹真的很喜欢你。”

公玉少冷下了脸，沉默不语，只紧紧盯着对面的苏唯川，直到盯得对方脸上也没有笑容，他才显出一丝微笑。

晚风穿过屋堂，飘过公玉少杯中的酒水，跟前的桌子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发着恐惧的呻吟。与苏唯川冷冷对视，视线之中仿佛有火光炸裂，嚓嚓嚓，电死几只过路的苍蝇，焦黑的尸体掉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飘着淡淡的黑烟。

“嘎啦”一声，桌子中间裂了一条缝，一点点的，慢慢地往两边裂开。桌面如同地面，好像发生了地震，从微小的直至剧烈的，最后桌上的餐盘全都剧烈颤抖起来，它们撞击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跟放鞭炮似的，十分清脆。

“啪！”

一个盘子碎了。

“啪！”

第二个盘子又碎成了两半。

“啪！”

紧跟着是第三个盘子，裂成了四瓣。

“啪！”

“啪！”

“啪！”

接连四五个盘子都碎成了四五六七瓣，汤汤水水洒了一桌，有些顺着桌子上的那条裂缝全滴落到了地上，虽然菜冷了，但是菜的香味依稀残存。一种菜肴的味道很香，但是当各种味道都夹杂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体会到什么叫做催吐了。

手中捏着酒杯，里面还有满满的酒水没有下肚，公玉少手指捏紧，手腕发力，轻轻投出，酒杯便如同一支箭般直射而出。苏唯川不动不惧，抬手就是一掌，酒杯临空而碎，酒水溅开，公玉少撇过头去，避免了酒水入眼。

看着洒在桌边上的酒水，公玉少摇着头，啧啧说道：“浪费了一杯好酒啊！”

苏唯川冷笑一番，道：“公玉兄，好内力。”

“比不得苏兄一掌。”公玉少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公玉少过谦了。”苏唯川扬起一边嘴角，不甘输了嘴仗。

公玉少长呼一口气，双手一拍按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负背而立，道：“苏兄，天色已晚，明日还要早起，在下先歇了，好梦。”

言毕，抬脚便走。

当公玉少的身影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大厅。再这边看来，苏唯川面前的桌子已然倒塌，桌子上那些还残存着的菜盘子全都碎了，地上一片狼藉。再看苏唯川，嘴角边淌下一行鲜血，捂着胸口，靠着椅背，不停地咳嗽着，脸色变得苍白。

殊不知刚走出大厅没几步的公玉少就因为没撑住差点跪在走廊上，比之苏唯川，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口一阵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似有一股极富刺激的力量在冲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如海啸时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狂涌袭来。

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撑回了房间，刚关上房门，就是一口鲜血喷出。第五贺麟在隔壁房间坐着，一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就从房间里奔了出来，一下就推开了公玉少的房门，琉璃白站在门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觉得一阵狂风吹过了自己身边，然后第五贺麟就没了。

“他伤了你？本尊去灭了他！”说罢，第五贺麟就要往外冲，正好被进门的琉璃白拦住。

“别冲动，问清楚了再说。”琉璃白出了名的冷静，一把拽住第五贺麟扯进了房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眼便见到地上那口鲜血，还有颓废地躺在椅子上喘气的公玉少，双指搭上他的脉，静静感觉，缓缓放下，回头对第五贺麟说道：“伤到了五脏六腑，但没什么大碍，他怎么样？”

“他跟我也差不多。”公玉少接过第五贺麟递过来的茶水，缓了口气，道。

“问出什么来了么？”琉璃白坐了下来，严肃问道。

公玉少冷笑了一下，说道：“是个动脑子的高手，武功内力与我相当。苏启楠若没有了他，无崚帮必倒。”

“那要我除了他么？”第五贺麟双手抱胸，靠在门边，望着外面，回头问道。

公玉少摆了摆手，咳嗽了几声，又咳出几口血痰来，道：“暂时还不用，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杀了他，难保苏启楠不跟我们翻脸。若非必要，暂时先留着他。”

“有道理，苏唯川脑子精明，看自己的命比看什么都重要。他比他爹好沟通，有弱点，就能利用。”琉璃白道。

公玉少点头附和，却是胸口疼痛的说不出话来了，连连摆着手，脸色也愈加苍白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