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过来吗？不想看？还是不敢看？”苏凌诺步步紧逼，手上拿着一块沾了水的白布，扭过身子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公玉少，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是个孬种都不敢给女人卸妆”，公玉少终于痛下决心，怎么可以被一个一天到晚就知道装神婆的女人忽悠倒。

接过那块白布，公玉少半蹲在苏凌诺跟前，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往前一凑，两个人的脸就只有咫尺的距离了。苏凌诺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盯着公玉少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五官竟是如此精致，皮肤竟是如此细腻，吹弹可破，比女人还要好看。

公玉少专心致志地在苏凌诺那张涂满香粉的脸上辛勤工作着，小心翼翼的，轻轻柔柔的，一点一点将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香粉和胭脂全部擦拭干净，一点残渣也不剩下，公玉少的私心是显而易见的。

男人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最迷人的，如今苏凌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其他一些夫人们相比，有着另一份独特。就是因为这份独特，苏凌诺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明媚的大眼睛，仿佛装着一天空的星光，璀璨耀人。两条细柳眉，悠悠荡荡，飘浮在那两汪星光之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好看的影子。小巧的鼻子，挺直的鼻梁，樱桃红的嘴唇，真诱人。

和平常看到的不一样，脱去那一身华丽衣装，洗去那一脸油脂浮华，隐藏在下面的，竟是如此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

公玉少一手捧着她的脸，静静地凝视着，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惊讶，但对面那张脸的确是足够让人惊讶的，怪不得不愿让她的男人们看到她的真面目。

“如何？”苏凌诺问道。

轻轻松开她的脸，公玉少给自己敲了敲有些酸疼的脊背，转过身去，一边走到桌边，一边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的确是比化妆之前要好看的多。”

“好看多少？”苏凌诺继续问道。

“如果化妆后是猪八戒的话，那么化妆前就是九天仙女。”公玉少忽的扭过身子来，眼中再次映入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容，脱口道。

苏凌诺毕竟是个女人，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甜言蜜语，即便她们知道有时候的甜言蜜语会要了她们的命，但耳根子软，是女人的通病。

“没有人跟你说，你说话很俗套吗？”苏凌诺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笑意却隐藏不住地统统展现在干净的脸上，公玉少知道，这座城池的大门算是打开了一条缝了。

“俗是俗了点，但胜在管用啊！”公玉少调笑道。

夜已深深，可对面房间的蜡烛还亮着，公玉少知道那是遥哥儿的房间，他强大的忌妒心不允许他这么早睡觉，因为对面房间的情敌还没有睡。

“为我弹琴吧，你答应过的。”苏凌诺从柜子里搬出了那把古琴，放到桌上，道。

“这么晚了还弹？万一被人骂扰民怎么办？”公玉少这么说着，但姿势已经摆正了，手也已经放在了琴弦上。

“谁敢辱骂仙母？”苏凌诺挑了一下眉头，弯起了嘴角。

“叮……”

琴声悠扬，这下子对面房间的人更是要睡不着了，但当曲子行进到中途时，公玉少看到遥哥儿的影子在窗户上摇晃了几下，紧跟着蜡烛就被吹灭了。

苏凌诺靠在椅子上，歪着脑袋望着公玉少，面若春风，脸泛桃花，眸点星光，唇已艳艳。白日里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只觉得好听，可夜半听来，却觉得颇有感触，心脏一跳一跳的，很快便随着公玉少的十指上下一同跳跃起来。

是被施了法术么？他是妖么？若真是妖，即便醉死在他手中，又何妨？苏凌诺心中如是想着，但嘴角却渐渐明亮起来。

一曲终，公玉少长呼一口气，回头却看见苏凌诺就这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婉然一笑，公玉少将苏凌诺轻轻抱起，走到了床边。虽然说美人在侧，怎么会有男人不动心思？但公玉少却选择了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凌诺的睡颜。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苏的睡颜。黄昏日落，种菜浇水，清风明月，美人在怀，那样的日子，一定很美好。

替她轻轻掖好被角，公玉少还是走到了古琴边，又即兴弹了一曲之后，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却未曾想，苏凌诺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独自睡在桌子上的公玉少，扬起了嘴角。

清早，当第一道晨风吹进屋子的时候，公玉少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兀自打着呵欠的时候，披在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苏凌诺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贴着花黄。

“醒了？晚上做了什么美梦啊，流了一桌子的哈喇子？”苏凌诺从镜子里看着公玉少伸懒腰的背影，问道。

听她这么一说，公玉少慌忙拿手擦嘴，但是干干的什么也没有啊，特么的光天化日之下被耍了！愤愤地回头，却换来苏凌诺爽朗的笑声。

“我让下人们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就让做了我爱吃的。”苏凌诺起身，指了指桌上的早点，虽然没有陈叔做的那样精致，但从外观上来看应该可以食用。

“是粥么？里面一块一块的是地瓜么？”公玉少凑近，闻了闻，问道。

苏凌诺点头，一边拿小碗舀着递给公玉少，一边说道：“像你这种汴京来的公子哥，也知道地瓜这种平民东西么？”

“呵，我虽然的确是从汴京来，但我也是从乡下走到汴京去的。”公玉少笑了笑，可是这抹笑容里却暗藏着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了。

苏凌诺看不透，也不便多问，道：“尝尝？”

接过小碗，吃了一大口，公玉少道：“嗯，略带甜味，口感不错。”

苏凌诺紧盯着公玉少，可公玉少却始终不愿抬头与她对视，即便吃完了手中的地瓜粥，却还是低着头看脚尖，要不就是看着门外，眼神飘来飘去，总也不愿停留在苏凌诺脸上。

“你为何不看着我？”苏凌诺忍不住了，终于问道。

“怕亮瞎老子的狗眼。”公玉少却望着门外，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倒是把苏凌诺给逗笑了。

“我答应你，以后在你面前绝不化妆。”其实苏凌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公玉少说出这句话，但既然开口了，便是此话一出驷马难追了。

这几日，息坑死了不少老百姓，基本都是方十三那边起义战死的义军，都是些拿惯了锄头的农民，苏凌诺整日整日地往外跑，就是为了给他们做法事祷告，祈求死者魂魄归天，通向西方极乐世界。

但是那个西方极乐世界究竟存不存在，就是另一说了。

苏凌诺走了，带着一脸厚重的妆容。雪哥儿来了，带着一脸喜悦之情。

“昨晚如何？”雪哥儿开门见山道。

“什么如何？”公玉少装傻充愣，懂装不懂。

“仙母貌似对你很满意。”雪哥儿兀自坐下来，瞥见了桌上那一大碗地瓜粥。

“我对她也很满意。”公玉少撇开正题不说，一个劲儿往偏了走。

雪哥儿微微一笑，明白了公玉少的意图，便挑明了道：“白先生正在与方十三义军沟通中，若少大人能获得仙母全权信任，那么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逼迫仙母为我所用，号召上万百姓与绿林好汉编成军队，那么到时候哪怕少大人想要取下童贯狗头，白先生也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江湖中人也参与朝廷之事么？”公玉少皱了眉头问道。

“江湖早已对朝廷失了信心，推翻朝廷，另立新主，才是正道。只要仙母一声令下，全雄响应，攻下汴京，指日可待。”雪哥儿说的胸有成竹，满腹信心。

雪哥儿的态度让公玉少慌张了起来，先不说他还不知道一个苏凌诺竟在江湖上有如此威望，她还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些武林门派的掌门人是脑子抽筋了么，竟然会听一个小姑娘说三道四？

再一说，就是公玉少开始怀疑起了琉璃白的真实目的，推翻朝廷，他究竟是想要拥自己为皇帝，还是单单是想要杀陈辽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提醒我。告诉琉璃白，今晚子时，我要见他。”公玉少道。

雪哥儿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只笑了笑，回答道：“我会通知白先生，如约前来。”

目送走了雪哥儿，公玉少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静静地思考着，他究竟跟琉璃白做了一个怎样的交易？自己一个堂堂殿前司都指挥使，为什么会因为一张圣旨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皇帝再昏庸再无能，也不该让他远走，致使京中将领无龙头啊！

不对，那张圣旨……

如今想来，公玉少已经有多久没和第五贺麟联系了。

该死！公玉少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