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公玉少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却愣是没找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来。房间的地上，各种各样的衣服扔了一地，公玉少整个人都埋在了衣柜里，就连孟哥儿进门他都没发现。

“你在找什么？”冷冰冰的一问，让公玉少后背起了一层虚汗。

“衣服。”看清来人面目之后，公玉少放下心，言简意赅地回答。

“这么多衣服还不够穿？”孟哥儿打量着地上那些成堆的衣服，一边蹲下身去捡了起来挂在胳膊上。

“这也叫衣服？”公玉少突然从衣柜里拎出了一件只有几根红色带子拼接起来的所谓衣服，不可思议地问道。

孟哥儿突然脸一红，低下头去，尴尬不做声。

良久，公玉少才一脸悲壮，痛下决心似的说道：“看来本少要自己动手了。”

“你想自己做衣服？”孟哥儿问道。

公玉少眉毛一挑，拍了拍手，将地上那些衣服一脚踹开，得意洋洋道：“本少可是无一不精的。”

这回，孟哥儿没有急着走，反而留了下来陪同公玉少一块儿折腾着。说白了，两个人其实都不知道怎么改衣服，盯着那堆花花绿绿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公玉少倒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回想着第一次见到季尔朱的时候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是个冬天，汴京城里还下着大雪，水央小筑里冷得要命，陈叔摆了好几个火盆在公玉少的房间里，可他还是冷得直哆嗦。中午用过午膳之后，仆人送上了一封帖子，上书：花苑居季先生有请，少大人过府一叙。

这是公玉少进入汴京之后，加入殿前司以来，第一次有人送上如此制作精良的拜帖，起笔文气，收笔利落。

“季先生？”喃喃着这个名字，当时的公玉少怀揣着火红的拜帖，兴奋地走进了那座即便是冬日也满是花香的宅子。

那个男人，拥着百花，裹着纯白的狐皮袄子，站在冰天雪地里，仰望着一株妖娆冷艳的绝顶红梅。青丝及腰，一根绿色绸带轻轻绑着，听到清脆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便见公玉少尴尬地笑着站在雪地里。

“少大人，怎的穿得如此单薄？”季尔朱问道，声音柔柔的，全没有一般男子的雄浑气。

公玉少尴尬着，他初到汴京，根本没什么朋友。而眼前这位季先生却是汴京响当当的人物，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季尔朱笑笑，邀了他往暖和的屋里坐。一进屋子，暖烘烘的炉火烧得正旺，同冰的彻骨寒天的水央小筑完全不能比。季尔朱脱下了狐皮袄子，里面是一件桃红色的锦袍，胸前稍稍敞开着，隐约可见里面雪白的肌肤。公玉少这个时候才知道，冰肌玉骨这四个字，也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来人，上茶。”季尔朱朝屋外喊了一声，公玉少刚坐下，便有丫头端了热茶上来。

“多谢。”公玉少点点头，说道。

“闻听少大人刚进殿前司，就有胆量挑战了汴京四少，还让人家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少大人可知，在汴京，得罪他们，是要出大事的？”季尔朱微微笑着，不轻不重地说道。

公玉少呼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热茶缓缓心情，道：“没办法，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子，什么都不懂。”

“不过，人家就喜欢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还有种去挑战位高权重的人。”季尔朱这么说着的时候，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公玉少看，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两片红云飘浮，煞是可爱。

公玉少想的入神，孟哥儿在一边盯着公玉少好半天他都没反应，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将公玉少飞到天边的思绪拍了回来。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孟哥儿问道。

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公玉少道：“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

“孟哥儿，你能上街么？”

公玉少是新来的，按照规矩，新来的夫人得在府上待够十五天才有资格获得仙母同意，每月外出一次。这个月以来，孟哥儿还没有出去过，却是为了公玉少上了一趟街。

按照公玉少列出来的单子，孟哥儿买回了锦缎。质量虽然不能同汴京的比，但这里毕竟是偏僻地方，能有布匹店就不错了，公玉少并不强求。

仙母府上有专门的裁缝，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老眼昏花，但因为手艺在，所以才没有被赶出去，为人和善，是个老实人。一连几天，公玉少都待在老裁缝那里，摆弄摆弄这个，折腾折腾那个，反正苏凌诺也不去他房里。

老裁缝速度快，不过几天，一件衣服就出来了。和季尔朱那件桃红色的锦袍差不多一个样子，虽然质量上是不能比，但穿上个十天半个月不坏还是可以的。在衣服做好之后，公玉少心中也大致有了一个勾引仙母的计划。

说干就干！

这一日，天朗风清，虽秋日，微冷，但公玉少还是卯足了劲，一切以季尔朱的模样马首是瞻。放下脑后三千青丝，一根粉色绸带小心绑着，两边面颊上抹了淡淡一层红，嘴上也抹了一些唇脂。还让雪哥儿在自己胸前画了好大一朵盛开的火牡丹，雪哥儿调制了特别的颜料，牡丹遇水不化，反而愈加娇艳霸道。

穿着那件亲自参与制作的衣服，公玉少特别在这样一个好天气，搬了古琴到院子里，趁着苏凌诺回来之前，弹奏了一曲练练手。一声哨响，公玉少猛地集中精神，这是孟哥儿的信号，苏凌诺扮完神婆回来了。

我擦！怎么办怎么办？冷静，淡定。公玉少深呼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按在了琴弦上。

“叮……”

十指纤纤，轻轻拨动琴弦，悠扬乐声从指下缓缓流淌，传到那女子耳中，梦了那梦中的情郎。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凤求凰》从公玉少口中而出，飘到那女子跟前，环绕着她的身体，从头到脚，她站在那里，笑靥灿烂，面若桃花。

“今晚我睡在少哥儿那儿。”苏凌诺目不转睛地盯着公玉少，对身边的遥哥儿说道。

当她走向公玉少的时候，遥哥儿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公玉少在心里叫嚣着，狂笑着，开心地仿佛要把古琴甩起来。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要镇定，今天晚上才是重头戏。

但是只要一想到仙母那张猴子屁股似的面容，公玉少就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可能是要殉国，希望琉璃白那个家伙在得到仙母所有权力之后，不会让自己太失望。

当月亮一点一点爬上柳梢的时候，公玉少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也仿佛要飞升，尤其是当他看见苏凌诺一摇一晃地走向他的时候。

猴子屁股来了，猴子屁股来了，只是一只猴子屁股而已，别怕，别怕！公玉少如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少哥儿，今晚再弹那首曲子给我听吧。”苏凌诺一下双手拥住了公玉少的脖子，大红嘴唇就要贴上来。

公玉少往后轻轻一闪，闪进了屋子里，朝着苏凌诺勾了勾手指，妩媚一笑，道：“要弹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苏凌诺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迈进了屋子，随手合上了门，问道：“什么条件？”

“将你的真面目露给我看。”公玉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其实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也在害怕。

雪哥儿说过，苏凌诺的真正面容并不是平常他们见到的那样，如果她对谁卸下了妆容，那就说明她对那个人是完全信任的。可目前为止，仙母府中的那些所谓夫人们，没有一个人是有幸见过苏凌诺真容的。这次，公玉少想要尝试一下。

但是作为一个新来的，他的胆子是不是忒大了点？因为雪哥儿并不赞成他这样做，因为雪哥儿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当天晚上，苏凌诺就发了脾气，而且接连一个多月都没进雪哥儿的房间。

但这回，苏凌诺却没有生气，只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公玉少，笑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因为我觉得你卸了妆会比现在好看得多。而我，作为你的男人，我想看。而你，作为我的女人，难道没有责任把你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你的男人看吗？”公玉少振振有词，心里却一直发虚。

苏凌诺腾地站了了起来，公玉少心中一跳，以为她发飙要走，却没想到苏凌诺走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发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启檀口，说道：“少哥儿，过来帮我卸妆。”

公玉少愣了愣，心中雀跃，这算什么？作战成功么？但是很快就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万一真面目比现在还难看那怎么办？真的要英勇殉国？公玉少顿住了脚步，不知该前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