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狐面书生
第一章 狐面书生

人有的时候总是不喜欢说话,不是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什么都忘记了,只是觉得装傻充愣或许就能让日子好过一些。

那个被世人称作狐面书生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很严肃地坐下来跟你谈心,也不会正襟危坐地待在一个安静到压抑的地方,他不爱说话,却爱热闹,但如若那个地方没有吃食或者没有可以等待的人,他便不会出现。

一直到认识他之前,公玉少都偏执的认为,一个傻子疯疯癫癫,和他会不会被人爱上是两码事。

这个人,叫第五贺麟。

那一年的八月十六,距公玉少回到东京城已有五年时光了。

他回来,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她。

这一夜,和往常的夜晚一样漫长,却不一样的安静,安静地有些可怖。街上没有人走动,例行打更的人也回家锁了门窗。

因为今夜,是八月十六。

而今,公玉少却背靠着古城门,凉风袭来稍带着阴寒气息,仿佛在告诉世人,此地生人勿进。

他也不知为什么,脑袋昏昏沉沉的,被酒精淹没了大半神智,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了。

既来之则安之,向来都是他的至理名言。

“美人呐!一摸摸到姐姐的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二摸摸到了姐姐的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三摸摸到了姐姐的小嘴儿……嗯?什么东西?”公玉少恍恍惚惚的,靠在古城门上,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东西正慢慢地走向自己。

似乎是一个人,可看上去却又不太像,因为那个人……好像……没有人的脸,是……是一张狐狸的脸,银白色的,狐狸的脸。

公玉少眯缝着眼,冷汗冒了一头,被凉风一吹,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一袭银白长衫,凉风之中,衣袂飘飘。乌黑长发披散在宽阔的肩头,发梢在风中乱舞,在空中不断打着旋。站在距离公玉少二十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脑袋稍仰着,似乎并没有看见公玉少,只是单纯地仰望着紧闭的古城门。

趁着又一阵凉风吹过来,公玉少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前面站着的那个,是人是妖,都有待商榷,自己不能太迷糊,虽然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好像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摇摇晃晃地起身,迈着轻飘飘的脚步,公玉少晃悠悠地朝他走去,所谓酒壮怂人胆呀!

一点点接近,一点点清晰,他飘逸在风中的乱发,竟惹得公玉少想要伸出手去触摸一下。

“嗷呜……”

毫无征兆地仰天长啸,吓得公玉少腿一软,立马跌坐在了地上,眼泪都给逼了出来,慌乱地抹了一把,抬起头的一瞬间却见一颗晶莹从头顶落下,划过鼻尖。

在公玉少的眼前,绽开了一朵悲伤。

那一声长啸,仿佛是从他的五脏六腑之中传递出来的,让公玉少这个没心没肺的痞货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已经忘却了那么多年的伤痛再一次被翻了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被生生地剜开,整颗心掉落在地上,碎成了渣。

“落落……”公玉少低着头喃喃着,呆呆地望着那颗晶莹的泪花。

忽觉脑海中“轰”的一声,如一道闪电当空劈过,公玉少缓缓垂下了眼帘,身子也渐渐往前倒去,靠着狐面人的腿晕厥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缓缓低下头,公玉少还躺在那里,满身酒气。他蹲下身来,朝着他通红的脸伸出手去。

“住手!”

一个浑厚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狐面人愣了一下,没有回头,缓缓站起了身,直到那两人赶到才转身准备离去。

那两个人速度很快,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双拳如铜锤,满目焦急神色,一赶到就立马一把拽住狐面人的衣领,不让他走。而另一个则面如冠玉,一脸冰雪,环抱着双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便慢悠悠地走到了公玉少身边,蹲在他身边,双指搭上了他的脉。

片刻之后,幽幽道:“无碍。”

话毕,他便朝着公玉少的胸口狠狠施出一掌,打得公玉少立马皱了眉,身子急剧弯曲,一口酒水跟喷泉似的一下喷出来。猛烈地咳嗽了几下之后,两颗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动了几圈,公玉少就喘着粗气爬了起来。

“说,你谁?!不老实交代,小心你昆爷儿豆沙包一样的拳头!”那个自称昆爷儿的男人恶狠狠地朝着狐面人挥舞着沙包一样的拳头,吼道。

他的吼声响亮,在这僻静的古城门,惊飞了一群夜宿的鸟儿。而那个替公玉少搭脉的人,则显得寡言一些,但他的眼神却更锐利,仿佛要看穿人心似的,让人很不舒服。

公玉少揉着胸口,抱怨道:“小楼,你下手也忒狠了,本少又不是死猪,哪受得住你这么重的手啊?”

“有何区别?”那人冷冷道。

此人名为即墨楼,可以说是极度的寡言少语,是整个东京城里有名的药师,却也是出了名的绝不多说半字废话。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受到东京城中所有人的尊敬,。

公玉少一时语塞,再一想,跟这个没感情的人吵架是最伤身的,气的永远是自己,万一伤到肾就不大好了。

转而望向挥着拳头威胁狐面人的昆爷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轻轻掰下昆爷儿僵在半空中的拳头,说道:“他没伤我。”

狐面人始终没说话,目空一切的眼神,让昆爷儿气不打一处来,才刚被强制放下的拳头又舞了起来,吼道:“瞅瞅我这暴脾气!还带一张狐狸面具,唬谁呢?!”

再次被公玉少迅速地压下,原来那人戴着一张银白色的狐狸面具,在这月光之下散着清冷的阴寒,让人不寒而栗。公玉少将昆爷儿轻轻拽到一边,自己则上前一步,缓缓伸出手去,准备摘下他的面具。

昆爷儿站在后头瞪大了眼睛,即墨楼则双臂环胸,一副等着好戏上台的模样。

轻轻摘下,那是一张如何俊俏的面庞啊!

稍显柔媚的脸,不点而赤的唇,如两瓣清晨的玫瑰,紧密地合在一起。高挺的鼻梁,光洁的如雪山一般。一眼望不到底的双眸,清澈却看不见里面的情感,满目伤痕却不知道为何悲伤。

肤如凝脂,眉如青峰,眸如深潭,唇如花瓣,这样一个玉雕的人儿却仿佛失了魂魄,在这纷扰的人世间,游荡了不知多少孤独的岁月。如一缕孤魂,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一个特定的地点,只为了看一眼深藏在心底的那个诺言,有否实现。

公玉少手里拿着那只狐狸面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寸一寸,就好像在不动声色地探索着他心中那个不足为外人道来的秘密。当见到他的面容,公玉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瞬间漏跳了一拍,世间如何会有如此令人不知所措的容貌!

“狐面书生。”未等公玉少开口,站在最外面的即墨楼眯缝着精亮的眸子,笃定地说道。

公玉少如梦初醒,喉头耸动了一下,终是问道:“你为何来此?”

他缓缓扭头,目光落在了公玉少身上,眉头微皱,手便抬了起来。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公玉少面庞的时候,却停住了,口中喃喃道:“臣下已等待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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