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师的品级的晋升可不是凭借空口白牙，而是需要一场仪式。

三品以下的丹师，突破之时只要得到长辈或品级高于自己的丹师的认可便能被承认晋级。

而四品以上的丹师在突破之时，都会举行一场典礼，由晋级的丹师本人邀请各路道友前来参观，再当着众人的面炼制出一颗高于自身当前品级的丹药，便可被认定晋级。

比如身为四品丹师的陈老，只要在这场小典上成功炼出五品丹药，便可正式晋级五品，而这些被邀请的人，行话叫做‘断人’，也就是丹师突破的见证人，亦有监督、观礼之意。

断人的数量不在多少，只要不是丹师本人即可，哪怕只有一个也能作数，因为每位见证典礼的断人必须以道心立下誓言，承诺亲眼见证了丹师的晋级过程，且所言属实，不会徇私作假。

陈老这次的晋级典礼，只邀请了宗门内的人，可以说是比较低调的做法，这种典礼也被叫做小典，不过四品晋级到五品乃是整个边境几百年没出现过的事了，相信就算陈老不说，这个消息也会很快传遍边境。

每位丹师炼制丹药的手法和门道都有所不同，这可以看做是丹师的不传之秘，所以小典上自然不会让众人看到全部的炼制过程，而是向众人展示最后一步的‘凝丹’。

至于丹师是否会在前几个步骤作弊……这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晋级的丹师在典礼上亦有誓言，而且晋级典礼对丹师来讲乃神圣不可侵犯之事，即便给他们机会作假，也没有哪位丹师肯这样做。

丹师地位崇高，也大多心高气傲，此种行为在他们看来，不光是对他们自身的侮辱，也是对丹师这一职业的不敬。

“我等立誓，所见非虚，所言非假，观其丹成，礼其身师。”

按照习俗，丹师的晋级典必须举行在丹房，人满为患的丹房中，数百人围着正堂中央的炉鼎，齐声念出誓言，这里被邀请的断人都是在宗门中地位不低，或和陈老有些交情之人，其中包括不少长老、亲传，和陈老坐下一众弟子。

当然，严明也在其内。

至于剩下的人，则是围绕在丹房外，同样环成一圈，但无法亲眼观望陈老炼丹，只能通过丹房顶空的光幕观看“转播”。

他们虽被邀请，但即非丹房之人，也非陈老熟识之人，故而不能直接观看，叫他们来此只是行同宗的晚辈之礼，所以在行话中，也被称作‘礼人’。

陈老一身盛装，站在万人中央的铜鼎前，先是对其下所有断人行了个丹师特有的礼节，然后肉掌裹着真元，探过升腾的炽红真火，闭目将手直接按在鼎炉上。

所有人都随着陈老的动作屏住呼吸，直到几息获取，陈老猛然睁目，大喝一声：“开！”

砰！

大鼎的盖子自行掀开，火焰冲天而起，刺眼红光仿佛为整个正堂镀上一层赤金，翻腾的热浪被挡在早已下好的禁制之上，灼的滋滋作响。

数十团早已被炼好的药液自鼎中飞起，在陈老惊人神识的控制下缓缓旋转起来，犹如活物，左右翻腾。

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这些药液随着不停旋转，渐渐有黑色粘稠的物质从中被分离出来，转眼又被火焰蒸腾，而那些药液的体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但色泽却是越来越晶莹透彻。

“不愧是即将晋级五品的丹师，这等提炼杂质的手段，简直是神乎其技！”

众人不禁惊叹道。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药液也都化为了水滴一般大小，但颜色已然艳丽到惹眼，仿佛一颗颗色泽各异的光团，这时陈老手中再度捏出一道法决，无数水滴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连成了一道多彩的光环。

时间又过了一炷香左右，这次，光环上的彩色全都消失不见，融合成了纯澈的白，而陈老的脸上已经露出些许疲态。

即便是已经步入元婴多年的陈老，在炼制五品丹药时，消耗也如此之大，足以见得炼制五品灵丹的困难程度。

陈老手中法决再捏，那道由超高纯度的药液组成的圆环，开始逐渐收缩。

“最后一步了！”

“只要这成丹不出问题，我们流云宗，今日起就有五品丹师坐镇了！”

场下众人激动不已。

严明有些入迷的看着火焰中的圆环，目光一动不动。

这就是五品丹师吗。

老实说，他其实瞧不上丹师这一行，他认为所谓的丹师，不过是一群整天研究药理，不时还得亲手“烧锅炉”的老中医。

好笑吗？这简直无聊透顶。

他之所以炼丹，只因这是修复灵根的必要手段，并不是真的想成为丹师。

修行之路本就枯燥乏味，如果再让他没事炼药，时间久了他真得怀疑人生。

但今天严明在亲眼见证了陈老这位五品丹师的晋级典礼后，终于彻底改观，甚至有几分动容。

他从没想过，原来几颗干巴巴的草药，放在丹师的手中，也能成为如此完美的……艺术品。

是的，艺术。

那道晶莹的圆环，从有色到五色，从驳杂到纯粹，整个过程都流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他有生以来首次感到痴迷。

圆环渐渐聚成一团，整体的颜色再度发生了变化，开始从白色往透明发展，而药液的表面也愈发圆润，并且逐渐凝固变硬，有了凝丹的征兆。

众人屏住呼吸的盯着这对陈老，乃至整个宗门都至关重要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包括严明。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颗透明的球体终于逐渐化为固态，而随着凝固，它的颜色也产生了最后一次变化——黑。

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一种晶莹的，美到至极的黑。

这时，几位资质不错的丹方弟子终于认出了陈老所炼的丹。

“黑玉养魂丹！”

【黑玉养魂丹，五品丹药，顾名思义，有补魂与养魂之效，效果极佳，是七品下唯一一种能够治疗魂伤的丹药】

【因材料和炼制工序极其复杂，也被公认为五品丹药中炼制难度最好的一种】

【想不到这陈怀缪，竟然敢在晋级典礼上炼制此丹】

“而且，他成功了。”

严明望着火焰中那颗宛如黑玉的灵丹，淡淡补充道。

果然，只见陈怀缪一手虚张，然后冲着还未凝成的丹药狠狠一攥，火焰猛的翻腾，如巨浪一般顺着整个正堂铺开，在场修为高深的长辈早有准备的一同出手，替身后弟子挡下火狼，一些定力不足之人因此被吓出一身冷汗。

严明看着身前缓缓收回琉璃伞的冷凝雪，轻声道谢。

“谢谢。”

这次他没用晚辈的语气，而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对方，冷凝雪与他对视两秒，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几分异样，面无表情的错开视线。

【冷凝雪对你的好感度+7】

哈哈！

严明心中得意一笑。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摸清对方的脾性了。

当火焰散去，所有人都闻到一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丹香，他们不约而同的凝神向中央望去，看见陈老站在丹鼎前，鼎中火焰已经熄灭，但他的手上却托着一颗软润饱满、色泽晶莹的黑色丹丸。

陈怀缪面色有些萎靡，但小眼睛却是流露出遏制不住的兴奋神色，喜不自禁的看着手中的黑玉养魂丹。

“成丹了……长座他成丹了！”

不知谁带头先喊了一句，随即，全场欢呼。

“陈老竟然真的一举晋级五品，真是天佑我流云宗！”

“恭喜陈老正式成为五品丹师！”

陈老挂着笑，一一回敬，不经意间，他的视线与人群中的严明相触，对方站在昏暗的角落中，目光淡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挤上前来恭维，安静的格格不入。

严明静静看着陈怀缪，他隐隐察觉到，此时陈老看着的眼神中，已经多出了什么。

沕狼之相吗……

在对方的视线即将闪躲的一刹那，严明拱手，冲对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陈怀缪望着严明的背影，欲说些什么，几经犹豫之下，还是没能开口，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少年那有些孤独的背影。

【外来者的宿命就是如此】

严明无言点头，不管怎么说，陈老如此对他已是仁至义尽，况且，修行之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本身也不想一直仰仗他人。

严明的离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毕竟没人会在意一个灵根残缺，修为低微的废人，哪怕他之前做出了许多弟子一辈子都不敢做的事，可这跟五品丹师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那句话，修真大陆，强者为尊，借势逞风，也不过一时得意，只有实实在在的实力才能换来真正的尊重。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说人群中另一个孤零零杵着，同样不合群的美女长老。

人群的另一头，冷凝雪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望着离去的严明，美目轻闪，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