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阿欣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了，猫先生翻出了许久不用的老式唱片机，悠扬的音乐声缓缓升起，是印象派音乐诗人德彪西的《大海》。

我眯着眼睛，安静地感受着节奏的律动，似乎在弦乐木管的交替中看到了光与影的变幻，最后的结尾也是高潮，一曲终了，蓝色之海安详地躺在我眼前，恍若激情之后的平静。

我这才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盯着猫先生：“谢谢你又给了我作画的灵感。”

他眨了眨眼：“这曲子可不是我写的。”

我忽然想起阿照第一次为我弹奏的钢琴曲，也是德彪西的曲子《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我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喜欢德彪西的曲子。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难过，这才发觉，阿照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看我了，原来，我心里竟是盼着他来看我的。

猫先生满含歉意地靠过来：“对不起，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你这么难过。”

我连忙摆手：“不是的，没有你，我如何做回我自己。”

你才是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啊，没有你，我才会陷入无尽的孤独，不断地给身边人带来痛苦。

他拥抱着我，缓缓开口：“这一次，你当真要出面反击那些舆论么？”

“没错！下周三的画展是反击的最好机会，”我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耳朵，“猫先生，你会陪我一起去么？”

他笑得很暖，就像冬日阳光，热烈又不刺眼：“当然，我要和阿楚一起战斗。”

002

转眼已是周三，这些日子，阿欣在我面前一直是强颜欢笑，我很配合她的演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画展人出乎意料的多，多出来的那些人大都不是为作品而来，而纯粹是来凑热闹。

阿欣忙着应付记者，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怀里还揣着猫先生，在远处安静地望着她。

当真是难为她了，明明是火一般的脾气却为了我不得不耐心回答记者无聊的问题，生怕因为自己的过失再给我招黑。

我看着她满头的热汗，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了。

怀里的猫先生喵了一声：“是时候好好教训教训那帮记者了。”

我点了点头，扯下了自己的围巾和羽绒服，往台上走去。

阿欣抬头看到了我，神色有些担忧，挤眼示意我回去，我咧嘴一笑，唇语道：“别担心，我没事。”

记者察觉到她的异样，纷纷转过头向我看来，镜头朝向我时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猫先生伸了个懒腰，前爪蹭到我脸上，毛绒绒的。

我穿着一件深黑色小礼裙，怀抱着一只橘猫，踩着黑色高跟鞋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迈上高台。

我深吸一口气，冲着身边的阿欣眨眼一笑：“谢谢大家的关注，我就是楚妖。”

台下先是寂静无声，而后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个记者拿起话筒对着我问道：“您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就是楚妖呢，谁知道是不是公司洗白的诡计？”

他咄咄逼人的姿态暴露了他的野心，他还年轻，也许是想借此成为新秀一举成名吧。

我礼貌一笑：“是与不是，一幅画便能证明。阿欣，这里有没有纸笔借我一用。”

她微微一愣：“有，你在这里等我。”她离开时又忍不住回眸看了我一眼。

又有记者发问：“这么说，先前抨击画界前辈的微博不是你发的了？”

我抬眼瞧她，这个女孩还算和善，没有让我太抗拒：“那不是我，我很尊敬那些前辈，不会说那种话。”

问题一个接一个来：“那关于您是自闭症患者的传言呢，您对此作何解释。”

猫先生轻喵一声，我低头理了理他有些杂乱的毛。

我并没有抬头，只缓缓地回道：“你觉得我像自闭症么？”

记者被我堵了回去，毕竟，像我这么思维清晰、谈吐得体的自闭症患者不多。

在场的人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最初提问的男记者撇了撇嘴：“也许是个替身呢，自然是正常人。”

我低头抚摸猫先生，并不理会他。不一会儿，阿欣和两个工作人员抬着画架和纸笔回到了台上。

众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我，我背对着他们坐下来，拿起画盘开始调色，猫先生起身蹭了蹭我的脸，又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下。

“阿楚，我先睡了，你慢慢画。”

我盯着画板，脑海中浮现出德彪西先生的曲子，还有阿照弹钢琴时灵巧的双手。我在音乐中回到了猫先生的神秘世界，将我的过去又重温了一遍。

灵感顿时如井喷，我仿佛穿越人群，置身于大海之间，海面时而汹涌时而平静，每一处浪花里都是我过去的片段。

画笔在画纸上游走，基调是蓝色，叠色却是大胆诡谲，光与影交替变幻，如一支波澜壮阔的奏鸣曲，但是每一处光影中又有微妙的情绪，镌刻着时光与过去。

台下一片寂静，隐隐有啜泣声传来，我心中泛起一丝柔软，我知道，这茫茫人海中，零落着我灵魂的知己，在今天，我们终于相见了。

我停下画笔，起身朝观众行礼：“这是我的新作，《海的过去》，请大家相信我，让谣言不攻自破。”

记者们愣怔在原地，我的画粉们齐齐鼓掌喝彩。

阿欣走过来拥抱了我，很难得地流下了眼泪：“阿楚，好样的，是我的姐妹！”

我感激地望着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记者们又开始发力：“请问您为何现在才站出来辟谣，先前为何要匿名作画呢？”

我斜睨他一眼：“匿名作画，是想给自己一方清静，现在出面，是因为有人在攻击我的朋友，您若是想留下来参观我的作品，我很欢迎，若是没有兴趣，我也不多挽留，各位随意，我先回去喂猫了。”

猫先生在我怀里偷笑：“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我没有说话，裹上羽绒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