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锄奸
第一百一十四章 锄奸

朱祁镇被俘了,是生是死由不得自己。更何况还有个喜宁,在一旁使劲教唆瓦剌的太师也先除掉他,这个自己昔日的主人。

其实,朱祁镇和喜宁,个人恩怨都算不得。主人惩罚仆人本就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作为奴仆被惩罚也是你自己找死活该,哪里能因为这一点惩罚就恨死了主人的道理?然而,喜宁就是例外!

然而,也先却在一次去地牢中,向朱祁镇耀武扬威时,得意过了头差一点儿便将他这个大功臣给卖了。

一次去地牢向朱祁镇示威时,也先得意洋洋地扬着脑袋道:“哈哈,看来,你这大明天子做得果然是再失败不过了,竟连你身边的一个阉人都要出卖你们的军事情报,还一个半劲地让我杀了你。”

朱祁镇挑起眉梢,一如平日里那般道:“阉人?哪一个阉人啊?”

“自然是…”也先自悔失言,虽说没有将喜宁的名字说出来,但无意中却给朱祁镇透漏了重要的讯息。然而,他却不是笨蛋。眼珠转了一转便想出一计,狡诈地瞬了一眼伺候在朱祁镇身旁的沈顺,呵呵笑道:“自然是您身边的这位沈公公了!没想到吧!”

朱祁镇冷笑了声儿,心下已有一番计较了。

“万岁爷,您别听他…”沈顺听地这蛮夷,居然在皇帝面前信口雌黄编瞎话诬陷自己,心里一时惶急,出口便要为自己辩解。

谁知,他的一个“胡说”还未出口便被朱祁镇抢过了话头,抬头看着也先冷幽幽地说道:“别慌,朕知道不是你!”

说着,他用手弹了弹曳撒袍摆上的稻草,挑着剑眉漫不经心道:“也先,被你俘虏的,可都是朕的亲信。十来年,不论发生多大的变故都不曾背叛过朕。更何况是现在!也先,我看,你就收起你的那点小聪明吧!”

也先得意的笑容,就在听到这句话后,即刻便从脸上消失不见了。

原先还想挑拨一下他们主仆,从内部逐渐瓦解他们君臣的团结互助。

可没有想到,大明天子那么快就识破了他的计谋!可恶的是,他朱祁镇竟然当着一众随从的面儿,揭我的短儿戳破我的计划…

也先眯起了一双三角眼,羞愤不已地威胁道:“你,你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紫禁城吗?朱祁镇,你仔细看看这里,这是我也先的地盘土木堡,土木堡横哈哈哈你就在这里落入本太师的天罗地网的。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天子皇帝,而是我的战俘。我要杀了你就跟捏死只蚂蚁般!”

盘腿坐在地牢草席上的朱祁镇,依旧像在土木堡被俘时的姿态,神情自如,毫不慌张愤怒和羞恼。他看都不看也先一眼,毫无波澜道了一句:“是吗?那么,朕悉听尊便!”

见此闻此,也先不由得又是一怔,瞬时他又换上了一副“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真有不怕死”的表情,心里也是在想,就不信了,大明天子竟然这般凌然强硬,铁骨铮铮!他贼兮兮地一笑道:“好好好,那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大明天子哈哈,也正好用你的头颅向我们大汗请功!”

谁想,朱祁镇却道:“那你就请吧!反正,一个帝王竟然在亲征时被活捉了,就够丢面子的了。当时不死却是为了你能放过我的那些随从!既然,你慷慨地把他们都放回了北京,我还活着干吗?” 他这倒不是以退为进,大明他是对不住了,允贤,他也是没有脸见她了。不如,死了!

不过,他这视死如归,毫无畏惧的样子倒让也先一时懵住了。

而他身边的沈顺,则是一副既佩服又伤心的复杂表情。

恰在这时,伯颜帖木儿走到兄长身边,以手遮口在也先耳畔嘀咕了一句什么,也先粗糙却又不失俊朗的脸上,露出了狡诈的笑容,一双瞅着朱祁镇的三角眼中,闪烁出“奇货可居”的光彩。

他扬起满是络腮胡子的下颌,傲慢地睥睨着朱祁镇道:“呵呵,朱祁镇你现在想死,本太师也不许你死了!留着你,本太师还有大用处!”

朱祁镇自然晓得,他口中所说的大用处是指什么。只是,也先还没有真正供出,到底是谁出卖了大明的军事情报,导致他们深陷土木堡的。所以,他现在还不能那么痛快就答应也先的要求。

他斜睨了一眼也先,挑眉问道:“你说我有大用?什么大用?是想让我给你们叫开大明的门户,还是利用我做人质,骗取大明国库里的金银?”

“这两样,你都得为我们做到。不然…”也先说着,从羊皮刀鞘中拔出寒光四射的利刃,毫不客气地架到朱祁镇的脖颈动脉处。

朱祁镇依旧不为所动,脸上波澜不惊。这倒让一旁的孟丹,伯颜帖木儿等人从心底升起连他们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佩服。也先也觉得,真想不到啊,这大明的皇帝还真是条汉子,刀子都到了脖根子上竟然…

朱祁镇扬起下颌道:“若想让我跟你们配合,你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也先说:“什么条件?”刀子依旧抵在朱祁镇的脖子上。

朱祁镇撑着双膝,用两根指头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从草席上起身走近了也先,扬着下颌睨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朕,到底是谁,向你们出卖了大明的军事情报!你若是能告诉我,朕就答应你!”

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也先身旁的护卫本能地拔出弯刀,上前威胁朱祁镇。朱祁镇却是冷笑一声儿,全然不顾他们吹胡子瞪眼抽刀的威胁。

也先恼怒道“你你竟然提这样的条件,朱祁镇, 我看你是活腻了!”

朱祁镇负手,拿出了天子的凌然之气,沉声冷笑道:“是啊,朕就是活腻了。如何,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朕!”

“你…”也先真的被激怒了,他举起手里的刀子便要往朱祁镇身上砍。朱祁镇不躲也不闪开,依旧站在也先面前,这倒吓得一旁沈顺不轻。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伸开双臂好似母鸡护雏般挡在朱祁镇面前。

朱祁镇眉头一蹙,一只手将沈顺拨拉带到了一边儿:“你这是干嘛,伤着你可怎么办,一边呆着去!”直感动得沈顺泪眼朦胧,心生暖意。他还真没有见过皇帝这么在关一个奴仆的生死,宁可伤着自己也不让他受伤。这样好的主人,他沈顺若不好好伺候,忠心耿耿天地也不容了!

朱祁镇抬起眼皮儿,含笑看了一眼,也先举起的长刀从容道:“太师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怎么还喜欢在这样阴暗之地杀人?”

“你是说,让我把你带到外面杀了?”也先见他颔首,只得叹息地答应了。挥手,示意手下护卫反剪了朱祁镇的双臂,将他押着走出地牢。

一缕阳光射来,也先不适地眯起了双眼,似是他在地牢里呆了五六天般。反倒是朱祁镇下感到有种重见天日的欢畅。

朱祁镇的一句“动手吧,也先!”说得面含笑容,从容淡定。却吓哭了一旁的沈顺,他哽咽地喊了声:“万岁爷!”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他上前想去阻止也先,却被朱祁镇拦住了。

谁料,也先刚举起手里的刀却“罡啷”一声儿从中断裂,掉在了地上。这回,惊诧的,不只是也先和一众蒙古士兵,太师的护卫和沈顺,连举动杀人的也先和视死如归的朱祁镇也怔得睁大了双眼。

也先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断了的刀刃,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朱祁镇心里又惊又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祁镇,你,可知这把刀削铁如泥啊!”惊得是,他分明还未用刀刃碰上朱祁镇,刀子便断了。痛心的是这把刀与之相伴十几年,提着它驰骋沙场斩获无数削铁如泥却这么断了。还是因为,因为这个被他俘虏的大明天子,阶下囚,败军之将。

朱祁镇沉下了俊脸,一双俊逸的眼眸,蔑视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断刃,又看向神情哀痛不解的也先,眼眸深底涌起申诉的潮涌,话也说得激亢了起来,“你用这把害死了多少大明边境的汉家百姓,你大概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老天爷却帮你记得很清楚!也先,这就是它的报应吧!”

也先有点搁不住面子了,恼羞成怒地吼道:“报应,报应,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朱祁镇,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地挥了下手,便有两个蒙古护卫将朱祁镇主仆又押回到了地牢里。

待地牢中的蒙古士兵走得差不多了,沈顺才凑近了他低声道“万岁爷,怎么办,还是没有从也先口中得知那狗奴到底是谁!”

朱祁镇却不急不躁地说道:“不忙,不急。今日,也先不是都已经给咱们提供线索了吗?你啊,得想法找到袁斌,让他暗中查一下。”

“袁指挥使?”沈顺凝眉回忆了一阵儿道:“一次听蒙古兵说,侯斌,郑迁,还有袁指挥使他们被也先弄到十几里外的淘金河去了。因为听得不太清楚,所以奴侪也没有贸然向您禀报。要不,奴侪再去打听一下?”

朱祁镇若有所思地念了句“淘金河?”心里便知,也先骗了他。说好的,放了袁斌他们回北京。可这个蛮夷却出尔反尔,不但不放入还让他们去干苦力。真是可恶!难怪,历代帝王都说蛮夷是毫无信义之辈!

自己可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正后悔着,耳畔再度传来沈顺的话语:“爷,若是一时无法找到袁指挥使,奴侪便负责安插奸细。虽无法像东厂,锦衣卫那样用最短的日子查到。但奴侪也一定会找到那个狗奴!将他碎尸万段的。”

朱祁镇一笑道:“你这小子!对付他这种奸贼,得智取,万不可逞匹夫之勇!”沈顺的忠心,他打心底深有感触。他想了一下,觉得不妨让沈顺这小子试一试吧,说不定还真能办成事呢!

“好吧,这关乎与大明朝存亡大事,朕就拜托给你了!顺子,多长点心眼儿,别跟朕似得,什么人都信结果落得这般下场。”

“万岁爷…”沈顺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他坚定道:“爷尽管放心!”

朱祁镇看了他好一阵儿,终于点了点头,再次选择相信身边之人。其实,关乎也先所说的那个宦官是谁,朱祁镇心里已然想到了!

果然,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沈顺便用银两买通了也先身边的护卫,得知这个卖国害主的内官便是喜宁,还打听到了袁斌等人的情况回到地牢告诉给了朱祁镇。朱祁镇冷笑一声道:“果不出朕所料,真的是他!”

“万岁爷,您什么时候…”

朱祁镇道:“其实,也先那天来说,出卖我们的是宫里的一个内官阉人时,朕便猜测有可能是他,但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而已。不只是土木堡他泄露军情,害得数以万计的将士死于非命,边境百姓深受其害。还有上次皇后被害,也有这狗东西的份儿!”

沈顺恨恨道:“既然查出这狗娘养的,我们就可以报仇了不是?”

朱祁镇却道:“得再等两天,消除也先所有的疑心才能动作!”

两天后,朱祁镇派沈顺去大帐, 对也先说,我们陛下答应太师的要求写信给大同守城将军石标,让他打开城门迎接太师。

不过。太师也得答应我们陛下一个要求。

也先嘲讽道:“是何要求?将你们皇帝放出地牢吗?”

沈顺轻蔑地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是。陛下的性子,太师也见识到了。他连死都不怕,还会受不得地牢之苦?陛下叫咱家带话,请太师善待城中百姓。即使以后占领了北京也如此!”

也先的一句“这个好说,只要朱祁镇答应,以皇帝的名义给大同守城将领写信放我们进城就什么都好说!”说得极为爽快。

沈顺却摊开一只手,做出要取什么东西的架势似笑非笑地对也先道:“空口无凭,还请太师写一张文凭出来,以免日后抵赖!”

也先有些作难地蹙起浓黑的弯眉道:“我。我汉语是懂一些,也会说但汉人的文字却是不会书写的!你让本太师写文书,这不是…”

沈顺笑了笑道:“您不会写,您身边的那位汉人内官会写啊!”

也先连命喜宁铺开羊皮,提笔写下了字据交给了沈顺。沈顺象征性地看了一遍后,笑得点了点头将其卷好收到了广袖中便走出了大帐。

一日后,朱祁镇将写好的书信装入羊皮信封并粘好了封印,让沈顺交给瓦剌使团,说拜托他们,将这封信亲手交到石标手里。

使团领头的人便是喜宁,坏事做绝的喜宁,有个致命的性格缺点,便是缺乏该有的疑心。拿着朱祁镇给石标的信,他竟然没有偷偷拆封查看,就这么具有君子气度地将信,得意洋洋地交到了石标的手里。

石标拆开信件一看,果然是皇帝陛下的笔迹,上面写着:“勿念朕,以江山社稷为重,千万不能开城门引狼入室。杀内奸喜宁为国除害!”

看罢被俘皇帝的来信,石标即刻令手下将士,当着众蒙古使团的面儿将喜宁的脑袋砍了下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让一众使团成员和死鬼喜宁根本来不及思考,更无法狡辩和对抗。

睁大了眼,孟丹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喜宁血肉模糊的脑袋,又抬头看着石标瞠目结舌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这是…”

石标呵呵一笑道:“不斩来使,却没有说不斩国贼内奸吧!”

孟丹醒悟了,原来,朱祁镇已然知晓了喜宁叛国投敌,教唆也先背叛约定,留下袁斌等人在淘金河做苦工之事了。难怪,沈顺建议让喜宁亲自将信交给石标呢!竟是为了让石标除掉喜宁!这大明天子可真…

喜宁这种叛国投敌的小人是该杀!

沈顺不是说了吗?喜宁曾在大明的内学堂读过书,是储备的司礼监内相之一。大明皇帝待他恩重如山,他却背叛君主,下作卑劣。

回到瓦剌太师大帐后,孟丹便将喜宁被杀一事告诉给了也先。

听罢,也先叹息了声儿道:“小人,只能利用却不能信用。死了便死了吧。不过,这朱祁镇的谋略可真是让本太师大感意外,我想,若非喜宁出卖,又为我们献计在土木堡设下埋伏,朱祁镇也不会被俘了吧!”

“正是如此!虽说,我们这次的兵力充足,是大明的数倍。也攻取了边境不少的城池,杀了他们十来个将领呢。但,若想轻松俘虏皇帝却是不容易的!也难怪,朱祁镇如此痛恨喜宁,设计将他除掉。不过…”

孟丹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说下去,只是抬头窥视了也先一眼。他不说,也先的心里也是明白的,也就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

须臾,也先粗野却又不失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道:“本太师,准备后日便进攻大同。带上朱祁镇!现成的宝贝,哪里有不用的道理!”

孟丹问道:“要通报可汗吗?”

也先眯起双眸,话语中带着不服道:“不必!脱不花花!哼,若非看在他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本太师才懒得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受他的那份窝囊气呢!成吉思汗的后代又有什么了不起,照样是个酒囊饭袋的废物!”

孟丹却谨慎提醒道:“太师慎言,虽说瓦剌的一大半权力都在太师的手里,太师不是可汗却胜似可汗。但,汉人有一句话说的对,名正言顺。太师权势滔天也罢,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还得向黄金王朝低头。”

“且如今,不论可汗多么窝囊无能,愚蠢酒色,蒙古其他部族,还是认成吉思汗的后裔为君,认为您是汉人说的那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辈。再说,太师的权势早已让可汗忌惮,即使他是您的姐夫,然权力却是不认人的!这几年,可汗为了牵制您,放在咱们的眼线,也不少.太师可不能大意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让可汗抓住把柄。”

也先听罢,觉得颇有些道理,只得再度咽下这口气。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