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大雨将至
第九十八章 大雨将至

瞬了一眼沈顺夹着浮尘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朱祁镇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颊,就是狠狠地一个巴掌,耳光打得清脆而响亮,好似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他是恨自己的,恨自己太粗心大意,虑事不周全,怎么就没有想到让锦衣卫在暗中保护她呢?如果…

没有如果,一切假设都不过是马后炮,懊悔沮丧和自责,只能徒增烦恼,给遭遇绑架的允贤增添危险,一点用也没有。就如他适才跟沈顺说的,亲自去锦衣卫属找袁斌,带着锦衣卫去救允贤是正经。于是,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邋遢形象,独伴月色往锦衣卫属走去…

当袁斌快步走出锦衣卫属时,咋见皇帝衣袍凌乱,左边脸颊还有清晰的鲜红掌印,肿的都红鼓起来的狼狈样子不禁吓了一跳。他睁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祁镇道:“陛下,您这是…”

朱祁镇蹙眉道:“没什么!”继而,切入主题将东厂查到的有关周允贤因中计被劫之事详细地跟袁斌说了一通。末了,他说:“赶紧集结了锦衣卫千户凌天佑兄弟和同知罗冠城,跟朕去救人!”

袁斌建议道:“陛下,您还是,还是在宫里静候佳音吧。毕竟,还有朝政需要您处理,万不可为儿女私情有半分耽搁啊。”

“这怎么能行?见不到允贤平安,朕就算在宫里呆着,心里也难以安定,更没有心情处理朝政!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去救她。朕是皇帝不假,却也是允贤唯一的依靠,朕,是她的丈夫啊!”

这话,听得一向冷峻的锦衣卫指挥使袁斌,也不由得动容了。他深深地凝望着面前形容有些狼狈,却让他从心底感动的年轻君主,话说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陛下,您对娘娘真是…”

朱祁镇却不耐地皱着下眉头道:“真是什么啊,蝎蝎螫螫的,你怎么越发跟个婆娘似得。赶紧的,跟朕一起带着锦衣卫去救允贤!”

袁斌强自忍着笑,答应了声是。于是,百来号锦衣卫得了圣命,带了绣春刀跨上马背,跟着皇帝和指挥使去搭救大明的国母了。

但,紧赶慢赶,却依旧错过了搭救周允贤的最好时机。

早在酉时初刻,钱锦鸾冒充允贤,用催情散蛊惑他时,劫持绑架周允贤主仆的马车,便已驶离了京城的北城门。

被塞进马车里的周允贤主仆,皆被歹人用绳子困住了全身,好似粽子般动也动不了,嘴被一块儿破布堵着,也根本说不出话来,更无法呼救。车厢内,除了她与桂枝外,却无看守她们的劫匪。

周允贤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珠,扫视着车厢中的环境。

这辆马车的车厢与一般官宦的私家车辆并无区别,车厢内除了长条坐凳外,还有一张高腿的条凳,像是下车时用来垫脚的。车厢的构造也颇为精良,车厢的梁子上勾心斗角雕刻着古朴的花样儿,不太像是普通百姓出院门时,特特地用租金租来乘坐的单辕马车。

周允贤脑子里打满了问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来什刹海的蝎子胡同,为赵府的太太看诊吗?怎么会在堂堂尚书府邸后院便被人劫持了呢?

到底是哪里来的劫匪?

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儿吧!虽是傍晚时分,却也是在明晃晃的北京城,天子脚下,还是选在了什刹海这种,高官聚集的居住点作案…

既然,他们掳劫了我与桂枝,那么赵府的那个丫鬟呢?也一并…

那,为何车子上,却只有我和桂枝两个人呢?

难道,他们还有其他车辆装载被掳者?

周允贤转动眼珠,扫视了一圈儿车内的宽窄,随之蹙起了一字眉,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个车厢坐三四个人绰绰有余,并不需要另外安排啊。他们掳劫我们,到底存了什么目的?

为了钱?看他们的马车,也不像是被官府逼急了杀富济贫的穷人啊。为了色?我与桂枝,都属于落到人群里就找不见的类型,有必要吗?这些人可真够狡猾的,从将我们扔上车,又捆得跟粽子似得,这一切都像是演练好了般,根本无需分派命令,自然也不必说话泄露阴谋。

就在周允贤颦眉冥思间揣测间,耳畔传来人的说话声儿,似是掳劫她们主仆的劫匪的声音。她即刻竖起了耳朵,咬着下嘴唇仔细聆听。

一个听上去像是个青年的人问道:“我们这儿到底要往哪里走啊?”另一个人没好气儿地道:“刚不是跟你说了嘛,当然是离京走得越远越好!”听来,像是他的上级!还刚告诉他的?我怎么没听到?

周允贤在心里腹诽,大概这世上的上级,除了元宝,没一个讲道理的!又想起那那上级说的——离京越远越好…

继而,又听那年轻人问道:“不是说,不是说只要断了皇帝对周氏的念想,搬开新皇后入住椒房,得宠帝恩的绊脚石不就得了吗?这路上若不杀了她们,让皇帝的人追了来咱们可就麻烦大了啊!”

那听似是他的上级的人,又好像是专门赶车的人“伽”地冷笑了声儿道:“皇帝会追来吗?怕是已经中了主人的催情散,将太太的外甥女当成周氏在床上翻云覆雨得快活呢!”言毕,不由得淫邪地笑了起来,似是脑补着皇帝与女人欢爱的画面馋了,听得周允贤一阵儿恶心,恨不得一口啐到他的死脸上去,再说一句卑鄙!

又听那上级道:“那丫头果然是个会办事的,比蒋姨奶奶的丫头麒麟强的太多了。人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太太的外甥女可比那贱妾强多了。所以,表姑娘的丫鬟也比蒋姨奶奶的丫鬟强。”

那青年话说得有些挪郁道:“怎么?您看上罂粟姑娘了?”

“当然啦,太太不是说了吗?若这次差事办好了,就将表姑娘的罂粟姑娘送给我当婆娘。还说,等表姑娘和皇帝大婚之日便帮我们也…”话说着,这家伙定是又想到了那航脏之事,声音也变得猥亵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这家伙以为她睡着了。

也或许现在已然离开了北京,以为皇帝被某女迷惑地昏天黑无法得知真相,无法派兵营救所以放开了胆子,索性将阴谋都说了出来,荒郊野外也无人会把他们怎么样?

听到这里,周允贤才算真心明白了,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计!什么看诊,都是那丫头和“赵府”主人合计好了,利用医者仁心暗算了她。他们不但暗算了她,还暗算了元宝。催情散?

从小学医,尝尽百草百药,周允贤还是头一次听说就人治病的草药中还有催情散这味药。听起来,这药的性质并不是好的,好像是蛊惑男女欢好的春药!赵府的太太为了让她的外甥女做皇后,竟做得出给皇帝的香炉里放置催情散这种卑劣之事,真是可恶又可怜!

又想到,适才那两小子说到皇帝中了催情散,会将赵太太的外甥女错当成是她…想到这里,一股醋意袭上周允贤的心头,却也只在瞬间。周允贤不禁蹙起了眉头。催情散药性强弱如何?

若他们下了狠心,元宝,元宝他真的扛得住催情散的药性吗?中了,用什么解毒呢?真是。师傅怎么就没有…

是啊,这种肮脏下流的药材,师傅又怎么会告诉她呢?可万一,万一元宝为了解毒采取什么不当的法子,伤了身体该怎么办?

周允贤是越想,越为自家夫君担心。此时,她真想胁下生双翼,即刻飞回到大内,找到师傅好好问问他,怎么解开催情散的毒性。

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想想而已。现下的自己,就跟待宰的鱼肉般,根本连如何逃跑的法子都还没有想出来,又如何能回去救元宝?

想着,周允贤无声地哭了起来。恰在这时,耳畔又传来车外的一段对白。

小厮笑得邪气:“瞧您馋的,跟个饿极了的猫一样。您要是实在受不住了,咱车上那两位虽姿色一般,要用来解馋也是可以的!”

“你小子真是长能耐了啊,竟敢连赵府的大管家都打趣了!”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不过,你这建议也还不错!既不伤了人命,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摊上官司又能向太太请功。不错,不错!”

言说至此,他话锋一转道:“只是,这地界儿实在是…”

小厮即刻道:“那,我们就再走一天,若有客栈便方便了许多。不过,您得看紧了那两个小娘们儿,别让她们趁机跑了。”

管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

小厮没有说话。

只是,车厢内听到这席话后的周允贤,只觉得五雷轰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子里好似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子般,在她的脑仁里爬来爬去,吸着她的血吃着她的肉,本着便是让她周允贤从此,绝了与朱祁镇的念头,让他们夫妻永生永世不得相见,永永远远成为陌路人。他们的心思,果然够狠毒的!

想到这个歹毒的计划,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绝望纷涌而至,彻底征服了意志坚强的周允贤。她在心里呐喊,元宝,元宝,元宝,难道我们这一生都无法再见了吗?

难道,早晨那一别便是永诀?

想着,周允贤只觉心痛不已,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

以免饿死人命,“赵府”的那两个家伙倒是没有在饮食上虐待她们,照样每日供给吃食和饮水。只是给她们吃的饭食都是不利于消化的,所以连走了四天,一直到四天后的夜里赶到山西大同,周允贤主仆两儿都不曾有解手的感觉。

说是到了大同,其实不过是距离大同二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这是管家的主意,为的是避免周允贤和她的婢女桂枝,在不得不被松绑时趁机逃跑,或者也避免人家看着两个被捆起来的女子,怀疑他们是非法拐卖良家女子的人牙子,届时惹上官司可就麻烦大了去。

赶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已是黄昏,约莫刚至戌时。那“赵府”的管家和小厮先是挤到马车内,仔细为她们主仆松绑了身上的绳索,好似抗麻袋似得,任由让她们捶打踢蹬的反抗跳下车进了马草屋。

“噗通”两声儿,周允贤和桂枝被他们甩到了满是稻草的地上。周允贤虽觉浑身被摔得酸疼,然就在她转头看到敞开的门扉时,眼前不禁一亮,飞速地给桂枝打了个眼色,两人忍着疼痛爬起来便跑。

前面,周允贤拉着桂枝,拼命地往相反的方向跑。

后面,管家和小厮,也是拼命地追…

为了逃跑,周允贤和桂枝真是豁出了所有的力气,健步如飞,即使累得气喘如牛,心跳飞速也没有半分停下歇息的意思。

远远地,远远地将那两个家伙甩在了后面。

就在这时,只听得“噗通”一声儿,桂枝因跑得太猛,被庄稼地里的一块儿大石头绊住了脚,摔在地上似是扭伤了脚踝,再如何也站不起身。季春,庄稼地里的麦子刚发芽儿娇嫩嫩的。除了路边的树丛,一大片田地放眼望去似是看不到边际般。

眼看赵府管家就要赶来了,急得周允贤一头冷汗。

她忽然蹲下身,气喘吁吁道:“桂枝,上来,我背着你走快点!”

桂枝却拒绝了她的办法,气喘如牛道:“娘娘,娘娘您不必管我了,你,你赶紧跑吧,趁着现在还,还来得及。快跑!”

周允贤急切道:“桂枝,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你赶紧上来吧我背你。能跑多远跑多远,总比在坐以待毙强。”

桂枝哭着催促道:“娘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桂枝心里再明白不过。可是,可是桂枝不想您因为顾及我,而遭到坏人的欺辱。娘娘您还有万岁爷呢,奴婢无牵无挂就算被欺辱了也无所谓。大不了一死!快走,快走,我求你了,赶紧离开这里!”眼看着,那两个家伙凶神恶煞地就要近前了,桂枝哭得更厉害了,催促着周允贤赶紧走。

周允贤哪里肯就此不顾,丢下她,自己跑路?元宝,元宝爱的不就是她的有情有义吗?倘若自己自私丢下桂枝,害得桂枝受辱,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爱元宝,更不值得元宝心爱了。

她转身强制性地拽着桂枝的胳膊,使足了全身之力,一把将桂枝扶起,搀扶着她往前走。走,总比停下来强,比停下来快。

然而…

依旧,还是很不幸地被那两个家伙追了上来,“啪啪”两巴掌便挥舞到了周允贤的脸上,桂枝因崴了脚,被他们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桂枝心存了星屑希望,冲周允贤哭喊道:“娘娘,快跑!赶紧跑!”却换得那小厮一阵儿冷笑:“跑?还敢跑?”说着,他一把将周允贤拉入怀里,凑过厚实的嘴唇便去亲吻她的脸颊。

周允贤挥手便给了小厮一巴掌,气得那小厮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咬牙切齿地淫笑了两声儿,用力一把将周允贤推到在地。

“娘娘,不,不要这样,你们放开娘娘,你们冲我来放开她!”

话落,只听得“兹拉”一声儿,周允贤身上好好的锦缎长袄和里面的里衬便被撕毁了大半儿,露出了她羊脂玉般的细腻白皙的肌肤,看得小厮心头火热,喷薄而出。

小厮那张阴邪的笑脸,十分恶心得在周允贤眼前放大。一双手将她的双手高高固定在头飞两侧,低下头就要吻她的嘴唇。

周允贤咬牙切齿地将头偏向一边,想要躲避他的猥亵,却被那厮腾出的一只爪子又搬了过来面向他泛着淫笑的脸。

他的手劲儿很大,扳得周允贤避无可避,终还是被他含住了嘴唇,只得咬紧了牙关以免他的得寸进尺。

周允贤只觉得恶心地想吐。尤其是被这厮咬破嘴皮儿后,渗出的血,那股子腥气冲在鼻端的感觉。此时,她已被控制得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觉得自己真的完了,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的元宝了,遂十分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泪水好似决堤般夺眶而出…

恰在这时,只听得车外响起“轰”的一声儿巨响,惊得正在屈辱周允贤的小厮不禁支起了身子,放开了控制周允贤的双手。

一旁糟蹋桂枝的管家,听了这突如其来的炸雷,浑身也是一怔,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缓过神儿来,从桂枝的身上挪开,过去一把将骑坐在周允贤身上的小厮搡到了一边儿,根本不给周允贤任何起身逃跑的机会,在搡开小厮之时他便已跨开了双腿,小厮被他大力搡开后摔倒在了地上,他便坐在了周允贤身上。

此时的桂枝,已然被管家从来到外践踏得干干净净,除了无尽的屈辱外,便是浑身稀泥般的瘫软,哪里还有力气去保护周允贤?

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儿巨响。

满天乌云好似黑色的巨浪在夜空中翻滚,伴着震人发聩的雷声,一道寒光冷箭般的闪电破空而现,看似是将阴沉下来的夜空从中斩断一般,直刺刺地劈向正欲糟践周允贤的管家,惊得他老脸煞白。

继而,又是一道…

而绝望的周允贤似是已完全放弃了挣扎和反抗,躺在那里流着泪,心却在滴血。元宝,元宝,你保重,从此后你便当允贤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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