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孩。

“我不会后悔！”女孩一字一顿的重复，如清泉似的秀目里盈满了坚定。

嘴角慢慢向上挑起，那一瞬间细雪融化，微风拂去心里的燥热，而那张脸因为上挑的丹凤眼微微透着一丝妩媚。

“我的女孩，我们一起努力。”他说。

“那些人欠我们的，我总有一天会拿回来的！”他朝她伸出手，白皙而修长。弯眉弯眼的样子宛若多年前的那个干净得像阳光一样的稚子。

“我相信您。”她将手放入他的手中，记忆更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瘦弱得像个女孩一样的瘸腿男孩独自扶着木质轮椅来到她的面前，那时候的他脸上苍白的可怕，没有了往日里的阳光笑脸，取而代之是一片阴沉的怨恨，如恶魔一般，可那有什么呢？

她依旧将手交到他的手里，连着她的整个生命和信仰。

我见过你天使的样子，也甘愿陪你沦落地狱。

“我的女孩，巫玲。”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把那些人欠我们的一样一样的拿回来，绝对！”

那时的她说的是什么呢？

“我相信您！”女孩糯糯的稚嫩嗓音穿越时光的束缚传到男子的耳中，微愣。

淡淡的血腥味在逐渐凝聚，考验着人的意志，君无殇在黑塔里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道光亮唤醒了他，穿山过水拂面而来的温柔春风吹散了包裹着他灵魂的浓稠气味，令他精神一振。

“月儿。”随着女孩的一步步走近，她的身后有着仿若月光织就的长路，他听到黑暗深处惊喜的欢呼和长叹，旋即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这什么身体，还要耗费我好多灵药给他修补身体提升修为！”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抱怨。

君无殇神色莫名，他看到一只小耗子在研药，然后将研磨好的药粉倒入一个浴桶里，浴桶里坐着的人，不好意思正是他。

“哦！你醒了。”飘在空中的小黑耗子看到君无殇醒了，抬了抬眼又继续做倒药粉了。

“醒了就好，等下会有点痛。但是你得支持得久一点，你撑得越久对你越好。”

“嗯。”君无殇嘴角抬着笑容看着小耗子忙来忙去，觉得颇有意思。这片大陆上的修炼到会说话有人性会和人一样做事的耗子他还没见过呢。

“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的混小子！”小耗子唾骂，转身将一个盛满红色液体的陶罐从君无殇肩上浇下，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是什么？血吗？谁的？”君无殇觉得不对，然而他没有拒绝的余地，那血液浇下来的时候，他看到血液里的莹白光芒，恍惚间疼痛瞬间袭来！

“啧，还有力气问这么多问题。”小老鼠幸灾乐祸的说：“等你没被疼昏迷的时候再问吧。”

痛！

君无殇只有这一种感觉，深入灵魂的疼痛，可是偏偏又不只有痛，骨髓里的酸痛感更令人崩溃，四肢酸软，仿佛不是自己的，经脉里针扎似的，窸窸窣窣但却真实存在的痛楚让君无殇头昏脑涨。

“喂，别昏啊！”小耗子啃着一只不知名的药物，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些药是帮你拉伸经脉，洗经易髓的啊，其他人求都求不到的，你要是昏迷了，那么你的身体的吸收效果就只剩三成了啊，一生只能泡一次的，第二次没有效果的。”

旋即小耗子想到其他人求都求不到的原因是因为它现在被关在黑塔里，只有灵魂，和这个小子一样的只是灵魂体而已。

那么可不可以把这个小子的灵魂弄散了，然后夺舍呢？小耗子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咳！”黑暗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咳嗽声，如果君无殇意识清醒的话可以清楚的看到小耗子身体一僵。

“只是想想而已都不行吗？”小耗子轻轻呢喃，极为惧怕那个声音的主人。

小耗子的眼前浮现一行金字——功成之日，便是自由之时。

“妹啊！”小耗子将啃了一半的药材用力甩出，将那行金字打没。

“谁知道你的功成之日是什么时候，那万一你小孙子半路咯嘣了，小爷岂不是要陪你这老头一辈子？”小耗子抓狂了，“不就二十年前偷了你族里的一点药材吗？小气！”

“你偷的是我族里三百年生的洗髓果，三百八十颗，那是给未出生的孩子筑基用的！”金字明显无奈，“五大族之前一共才七百颗！”

“那不是你那果子香甜，我想吃嘛。”小耗子明显理亏，声音弱了许多。

“况且现在你族里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用不上了。”

黑塔一阵剧烈的抖动，将小耗子吓得四处乱窜并大喊大叫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拼了老命护着的族人逃出来的本来就没有多少，现在又被巫族那孩子炼成傀儡，就连你如果不是吸了你这大孙子一半多的血液和灵气就一直睡下去啦！”

“哎！”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小耗子知道那人八成是躲在这塔里思考人生去了，也不理他，抬头看了君无殇，只见人家的浴桶里半滴水都没有溅出来，就知道那人刚才是有意护着他的，不由又有意见了！

“护短的死老头！”耗子毫无忌惮的吐槽，他知道君无殇已经听不见了。

君无殇的确已经无法感知任何外在的动静了，他现在整个人仿佛是虚空，自己整个人都是不存在的，混沌意识里只知道自己是活着的，除此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君府

冷月泠、玄钧、夕晨、君轻若四人看着这站得整整齐齐的傀儡，有种呼了口气的感觉。

“他们的灵魂只是被抽取了，还没有被炼化，月奴之前打碎的只是巫青的灵魂印记，只要找回他们的灵魂就还有救。”夕晨说。

“而且还是有一部分人逃了出去的。”玄钧补充道。

“君无殇醒了吗？”君轻若抬头看天却没有奢望答案：“我等不到他醒了，麻烦你们将族人交给他。”

冷月泠：“你要自己一个人去找巫青？你打不过他，找到他也没用。”

其他三人：“……”真是够直白！

“我不会做傻事的。”君轻若苦笑。

冷月泠：“那你自己给他说。”

“……”

玄钧：“咳，他还在昏迷。”

“是哦!”冷月泠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

夕晨捂脸，这丫头关心人的方式真是惨不忍睹。

“君家上下八百六十七人，在这里的有四百人。”君轻若说：“君无殇继承了黑塔，那么他就是祖上那位预定的少族长，在他的父亲不在时，他有作为族长的权利和义务，所以这些族人就交给他了，包括我的父亲。”

“我以为你会带着他走。”冷月泠有些诧异。

“不用了！”君轻若苦笑：“我怕我会忍不住扑在他怀里撒娇，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希望做的事情。”偏偏从来没有做过。

“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是君家的人，从小到大我怨过，恨过，直到我十一岁那年，他让我进了黑塔，告诉了我一切，然后将我送到珈蓝学院，六年后的今天我回来了，家里却……”

“是不是有些太巧了？”君轻若眼里含泪，却倔强的不肯掉落。

玄钧轻叹，没有意外，只有处心积虑的巧合，看来是君轻若在外面学习的时候身份被人察觉，而后……被有心人利用了。

“随便你。”冷月泠说。

“谢谢。”君轻若是真心感谢他们。

“那么我们也走了。”目送君轻若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玄钧道。

“都说了随便你们了！”冷月泠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们一眼，幽幽道，“要走就走，谁又没有拦着你们！”

微风轻拂过，带来飘落的花瓣，淡雅而精致的粉红花瓣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打了个旋，然后落在冷月泠伸出的手掌之上，玉肌配粉红，赏心悦目。

在这美妙的场景中，玄钧却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是什么事情呢？

直到他看到冷月泠嘴角绽放的明艳弧度，玄钧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身形猛退！

夕晨察觉到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嘴角微抽。

看着再一次被红丝围起来的夕晨，再看看他一脸悲惨的表情，玄钧摸了摸鼻子，他承认他卖队友了，但是好爽！

死道友不死贫道，夕晨你自求多福吧！

似乎是感觉到玄钧的幸灾乐祸，冷月泠看了一下玄钧，没有说话，夕晨却炸了。

“玄钧，你不讲义气！卖队友！”

“嘿嘿。”玄钧的确理亏。

冷月泠看不下去夕晨越发张狂的装模作样，说：“这是我回来之后略微改动过的，你如果出的来，你顺走的那花就送你了！”

“真的？”夕晨大喜，那花是冷月泠自己捣鼓出来的，也算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了，虽然没有她自己养在身体里的那些威力大，但是一切还有成长空间不是吗？赚了赚了！

“来吧！”夕晨抖了抖手脚，活力十足的叫道。

冷月泠、玄钧皆是莞尔。

冷月泠一挥手，毒丝便动了起来，夕晨眼眸微闭，脸上的玩笑之色收起，精神力自眉间涌现，缓缓覆盖于每根毒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