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午夅境内大片的地区都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钟离仇招呼也不打便与末宾离开了大圣宰府，直奔五灵山谷而去。圣宰府中人禀报此事时，闻炙涅正与钟离琰朱向亭在陶然居商谈。当听完属下的话，他先是勃然大怒，斥道，“饭桶！居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离开，还丝毫未有所察觉，我养你们有何用！”而后缓了脾气，开始疑窦横生，“他因何事突然前往五灵山谷？”

属下怯懦地低下头，也不知这话是自问还是问他，只得惶恐地摇头，闻炙涅亦没有再说话，而是呆滞住了。

他不由得多想，闻司澈前脚刚去五灵山谷，钟离仇后脚也跟了过去，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朱向亭眸光一闪，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放，“彦王离开不是正好？”

钟离琰虽也认同朱向亭的想法，钟离仇不在木天几皇城的话，也就不必担心土权一事会受到阻扰了，但他心中隐隐地有种不安，却无从说起，只好不语。而，显然的是，朱向亭知道他与闻炙涅有所顾虑，又道：“彦王身旁不是跟了一个小姑娘吗？那丫头好像被匪徒带走，我看一路上他挺护着那丫头的，说不定就是那么巧也是那个方向罢了。”

“是吗？”闻炙涅自然未能相信半分，犹豫了一会儿才又道，“也罢，一个彦王，左右不了本宰的大事。”言罢眉眼露出狡黠之色，嘴角的阴鸷笑容映入俩人眼中，俩人对视一眼，又各怀心思地扯了扯唇角，跟着笑了起来。

恰在此时，落地朱门被轻轻推开，一抹青翠的身影窈窕而至，婉转动听的嗓音传入三人耳中，“茶来了。”

三人收回阴险的嘴脸，露出畅快的笑意，望着陶二十七娘缓步走了进来。陶二十七娘笑得淑雅，逐一替三人斟满茶杯，末了才随意问道：“看来今日是有什么大好的事了？”

闻炙涅仍笑着，眸色却飞快一闪而过，朗声道：“二十七娘，你只管奉上好酒好茶，旁的事只待事成后你替我们高兴便是。”

陶二十七娘应声道：“圣宰说的极是，二十七娘不过是一介女流，你们的事听了也是懵然不知。”

“二十七娘不必妄自菲薄，在我朱某心中，你冰雪聪明，为许多男子所不及。”

朱向亭站了起来，不禁靠近了两步，只差不足一臂，神情似乎难以自控，朝着陶二十七娘近乎失魂般微笑。

钟离琰见此已然习惯，只无奈地笑了笑，恍然间又想起远在皇宫之中的南宫琳儿，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也不知琳儿如今是否已经脱困。

陶二十七娘淡淡地笑道：“朱公子谬赞了。”

“你先下去歇着吧，我与两位还有些琐事相商。”闻炙涅忽然如此说道。陶二十七娘脸上一顿，黑长的睫毛扫过眼底一丝惊虑，笑着应了声后低眉顺目地告退了。

看着陶二十七娘退下的身影渐渐远去，闻炙涅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朱向亭，目光一凝，眼底似有厌恶之色，只是一霎，没人捕捉到，随即他已换上深不见底的笑脸……

陶二十七娘关紧雅阁的朱色房门，穿过曲折的回廊，小心避开了阁中的眼线，出了陶然居，按着寻常的路径辗转躲进一家卖草药的普通店面，最后进入了密室。

密室之中早有人在等候，听到了她的动静，连忙回头，“情况如何？”

“回大殿下，大圣宰似乎有意趁太子去往五灵山谷时对他动手。这几日来，大圣宰与沅国太子亦在商议天岚镇领土之事，而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在合作。接下来若是大圣宰要动太子，那么沅国太子极有可能也参与其中。”

被称为大殿下的正是午夅大皇子闻司汛，他听罢此话，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道：“你先回去吧。”

陶二十七娘闻言却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还有什么事？”

她摇摇头，“属下告退。”

“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闻司汛在她转身之际，忽然说道，“凡事小心些，不要让大圣宰发现你的身份。”

“属下知道。”

出了布庄，陶二十七娘已然换上一身的新衣裳，漫天的雨丝夹带着凉意落在她的睫毛末端，倒像春日枝头上凝了露珠一般。她望着街上的行人，无来由地发了一阵子的愣，好半晌才打伞走进这雨幕。

犹记得十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蒙蒙细雨的日子，那时候的她又冷又饿，躲在脏乱的破败庙宇，守着叫不醒的母亲。当她终于偶然得到一个被遗弃的包子时却被一帮男子蛮横地抢走，还因反抗遭了毒打。

男子们的叫嚷着，对她的拳打脚踢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舔着自己的血，腥甜之中带着咸，又似乎尤其的苦涩……不知何时，那些人走了，雨也停了，闻司汛一身华服，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她跟前，从此她就成了今日的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