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让柒璃绑我过来？”纱夜蹙着眉，问道。

“你不是知道吗？为了一个只能由你完成的任务。”妄先生慵懒地靠在靠椅上，玩味地盯着纱夜，目光凌厉得仿佛可以看穿她的灵魂。

纱夜被他盯着，心里莫名发毛：“什么任务只有我能完成？”虽然她以前的工作就是为自己的强大而除妖还有接委托帮别人除妖，但这一次不一样，她还是被强硬绑来的，奇耻大辱啊！

“愿不愿意与我做个公平的交易？”妄先生的话回答地牛头不及马嘴。

“什么？”

“你帮我去冥界取得一株橘色的曼珠沙华，我就……”妄先生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吊纱夜的胃口，“帮你复活你的母亲。”

“什么？！”纱夜的瞳孔骤然放大，显然是不可思议的。复活母亲？这是万年来八荒的生死禁忌！怎能打破？

“没错，只要有橘色的曼珠沙华，我就可以做到。”

“橘色的曼珠沙华？”纱夜恢复了冷静，听到这个名词时愣了愣——橘色的曼珠沙华？冥界不只有血色的曼珠沙华吗？

“冥界的确有橘色的曼珠沙华，不过仅此一株，没有人见过它，就连身为冥界使徒的我也只听说那株最奇特的曼珠沙华被冥王大人随身携带，”柒璃若有所思地说道。

“似乎……是因为冥王妃逝去的魂魄。”

“你不是冥界使徒吗？为什么你不能去取曼珠沙华？你们不是一伙的吗？”纱夜奇怪地问。明明作为冥界使徒的柒璃更有把握去取曼珠沙华，为什么一定要她去？

“你也知道我是冥界使徒啊，我们冥界使徒是千年前被冥王大人任命为使徒的亡灵，在那时就与其签订了生死契约，除非天地皆亡，不然决不能背叛冥王大人。”柒璃没好气地说。

“再者，跟妄先生合作也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欲望罢了。”

妄先生从身旁侍者端着的托盘上拿过一杯酒，摇晃着酒杯开口：“所以，你答不答应呢？”

“当然……答应，这么诱人的条件，为什么不答应呢？”纱夜突然转变了态度，笑着说道。

“那就和柒璃去冥界吧。”妄先生从靠椅上站起来，转过身欲要离开。纱夜突然手握寒羽冲了上去，直接刺向妄先生的后背！

“紫……”柒璃想要阻止，可却来不及了。他想提醒纱夜，她、她根本打不过妄先生啊！

妄先生忽的在纱夜面前消失，令她扑了个空，有如同鬼魅般忽的出现在纱夜的背后，没有怒气，笑意盈盈。

“想杀我？”

纱夜迅速转身飞出寒羽，在妄先生侧身躲开的那一瞬默念咒语挥出定身符，可明明背对着她的妄先生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又再次消失不见，忽的，一团火苗击向了纱夜！

纱夜一惊，赶紧挥出水符，击中了火苗的水符非但没有把火灭掉，反而被火苗吞噬了。

“这是……不灭之火？”纱夜摸着一缕被烧焦的头发，皱着眉。

“是啊。”妄先生突然又出现在纱夜身前，手中握着纱夜的寒羽。

“把寒羽还给我，我不会去冥界的。”不是纱夜不想复活母亲，可生死哪有这么容易逆转？她不会傻到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回报”而完成一个奇怪的委托。

“哼！这可由不得你！柒璃，动手！”妄先生神情一冷，道。

柒璃上前一步，再次向纱夜挥出冥王锁，反抗无果的纱夜再次被擒住。

“柒璃！”纱夜愤怒地吼道。

“抱歉。”柒璃简单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后，将她拦腰抱起。

“喂！放我下来！”被“公主抱”的纱夜无礼反抗，只能面红耳赤地动动嘴皮子。

柒璃没理会她，张开黑色羽翅就腾空飞起，抱着纱夜的双手紧了紧。有多久，没这样抱过她了呢？兴许……有五百年了吧？

最后，柒璃落在了大陆边境的一扇阴森的黑色大门前。他把纱夜放下，解开了缠绕在她身上的冥王锁，看她挥起寒羽，柒璃冷不丁来了一句：

“别白费力气了，别说全盛状态下的你打不过我，现在，你已经被我封住了灵力。”

“你！可恶！”纱夜无可奈何，只得收起寒羽。“要我干嘛？”

“试试看，你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血打开这扇门。”

“用我自己的血？”纱夜转而看向那扇黑色的大门，惊讶地发现，整扇大门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连锁都没有，只是在门中央，悬浮着一个染了灰的高脚杯。

纱夜蹙了蹙眉，毫不犹豫地用寒羽割破手掌，把鲜红的血液滴在高脚杯上。

没有任何反应。

柒璃有些哀伤，怎么会？难道……她根本不是紫曦？

突然，大门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声响，随着这声响，大门竟然打开了！

柒璃在一瞬间简直欣喜若狂，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完全确定了，纱夜就是紫曦！

纱夜望着大门后的黑色漩涡，记忆中似乎有什么冲撞了一下，心口一痛，但这种异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秒。

柒璃先一步跨进大门后的黑色漩涡，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漩涡里，他没有强迫纱夜走进来，也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纱夜是一定会走进来的。

果不其然，纱夜也只是顿了顿，迈出了这一步。她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令她这么熟悉。

两人都走进了黑色大门之后，只见面前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血红——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黄色河流上架着一座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木桥，而似乎近在咫尺的天空，没有云朵，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深邃的血红。

“这里……就是冥界？”纱夜犹豫着问。

“严格来说不算，过了这奈何桥，才算是真正进入冥界。”柒璃平淡地说着，自然地牵起纱夜的手，拉着她走上木桥。

“你……”纱夜感到手心一暖的那一刻瞬间脸红，僵硬地甩开柒璃的手。“干吗拉我？”

柒璃愣了愣，忽然回神，放开了她的手。纱夜现在还不是紫曦啊，他怎么会去拉她的手呢？难道他潜意识里已经把纱夜与紫曦重合在一起了吗？

“抱歉，不小心。等到子时，那些在凡间身死的亡魂就会聚集起来过桥，到时我们就过不去了，现在赶紧走吧，距离冥王殿还有很远的路呢。”

柒璃眺望着远处，作为冥界使徒的他视力比常人要好不止十几倍，一眼就看见远处身着红衣的声影。

纱夜“嗯”了一声，柒璃引路，她就在后面跟着。

看到这血红色的河流和天空，纱夜莫名觉得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可从来都没有来过冥界啊。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朦胧的白雾后，纱夜看到了在奈何桥旁边站着的一位红衣少女。

她长长的墨发已经拖到了地上，灰色的眼影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纸，一袭妖冶红裳外还裹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再加上朱唇边妖艳的笑容，像极了日本的妖艳女鬼。

她就姿态端庄地站在桥边，身前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的淡红色的水。

“啊，原来是使徒大人啊，去人间这么久总算回来了？这个亡魂是谁啊？还用得着使徒大人亲自送来？”红衣少女一见是柒璃，嘴咧得更开了，笑嘻嘻地开口。

亡魂？纱夜只觉得额头滑下三条黑线，她怎么就成了亡魂了？她还活着呢。

“她不是亡魂，是我从人间带来的。”

一听纱夜是个活生生的人，红衣少女的红色眼眸里一下子浮现一丝欣喜，没有像纱夜想的那样厌恶，而是立刻扑上来对纱夜捏捏脸掀掀眼皮的，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

“天哪！竟然真的是活人！看着血色的皮肤，太漂亮了！五百年没见过活人了，真想念他们的温度呢！使徒大人，把她送给我吧，要我拿什么换都可以啊！”

“红姬……”柒璃无语地拉开她，“她是我带回来的，以后别打她的主意。”

“是吗？真是可惜了……”被称作“红姬”的少女失落地喃喃道，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纱夜一眼。

纱夜感到心里一阵发毛，怎么感觉这红姬把她当成自己的猎物呢？到手的肥肉飞了才会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吧？

“好了，介绍一下，她叫红姬，身份嘛……她是专门帮亡魂消除记忆的‘鬼’，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孟婆。”柒璃对纱夜说。

纱夜不免有些惊讶，从小听母亲讲八荒故事的她自然也听说过冥界有个孟婆，当时听到“婆”这个子时，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孟婆是个白发苍苍、年过八旬的老婆婆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妖艳的少女。

柒璃似乎想到了纱夜心里的想法，不敬好笑地解释：“可别以貌取人，别看红姬这样，其实她在三千年前殷商时期就死了的老女人了。”

三、三千年？如果是妖怪的话都修炼出精元了吧？

“使徒大人，没听说过不可以暴露女人的真实年龄吗？看我这样二十几岁的多好啊，还可以永葆青春和美貌……”说到最后，红姬似乎很低落，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别伤心了，这就是命运。我们该走了，下次有空给你带些礼物。”柒璃似乎有些不忍地看了看黯然神伤的红姬，故作淡然。

“那就谢谢使徒大人了。”红姬忽的恢复了那副永远明媚笑着的样子，好像刚刚的低落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对了，前面就是三途河了，给你这个，足以抵消这位小妹妹的船费了。叫那‘铁公鸡’以后别再说我抠门。”她随手变出一个黑色的小锦袋递给柒璃。

“知道了。”柒璃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接过锦袋后捏了捏，只摸到薄薄的一张纸，他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走吧。”他向纱夜示意。

看着柒璃转过身在前面带路，纱夜正想跟上，却被红姬轻轻拉住了手臂。纱夜转眼看向她抓住自己手臂的冰凉的手，皱了皱眉：“有事？”

“如果使徒大人欺负了你就到我这边来哟，让我好好观赏一下你血色的皮肤……”红姬还没说完就被纱夜拉开了手，她没好气道：

“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说完，她就跟上了柒璃。

两人脚下走的这条路十分宽阔，两旁栽种着遍地的血色彼岸花，连一抹橘色都没有。果不其然，在冥界任何地方都没有橘色的彼岸花啊，那冥王到底是从哪里得到那朵与众不同的彼岸花呢？

“快点跟上，快子时了，要是没能在子时之前到达三途河，我们就得回去奈何桥看一群亡灵投胎了。”柒璃回头催促道。

“知道了，你赶紧带路。”

纱夜可不想去看一群亡灵投胎，连忙加快了脚步。

柒璃看她疾步跟上的样子，嘴角不由得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好像又回到了五百年前，紫曦也是这样跟在他身后，喜滋滋地叫他璃哥哥……如果没有天界的洛华，紫曦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是他的新娘了。

这条路终于走完，一条如同鲜血般红艳的河流出现在眼前，仍旧是一眼望不到边，但河边停泊着一条木船，上面站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

“奥西斯，麻烦载我们一程。”柒璃走上去说道，语气竟然有些客气。

“我需要酬劳，那个女孩子也得交。”奥西斯平淡的声线染上几分冰冷。

“我当然明白。这是我的船费，这个是红姬让我给你的纱夜的船费。”柒璃说着，拿出红姬给的锦袋和几锭黄金。

“嗯，请上船。”奥西斯接过锦袋和黄金，黄金一碰到他的手掌就融了进去，只有锦袋还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他捏了捏锦袋，把它放进斗篷里。

柒璃转而向纱夜伸出手：“来吧。”

纱夜愣了愣，鬼使神差般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柒璃温暖的掌心中，被他握着，带上了船。

奥西斯静静地看着两人上了船，双手间突然出现一把长长的木船桨，自己动手划起来。

明明没有用任何力气，但船依旧行得飞快，在平静的三途河上划起一圈圈波澜……

而在忘川河的这一边，红姬坐在桥边，轻轻捧起桌子上那碗淡红的水，忽然产生了喝下去的念头——

如果喝下去就能忘却一切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

苟延残喘活了千年，无牵无挂，在这忘川河畔如同行尸走肉，对每一个死去的人微笑，让他们选择自己的道路，可是已经是一具空壳的自己，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但她不能死，她死不了。已经死过一次的她永远也不会死，只能继续活下去，活到，八荒毁灭的那一刻吧……

红姬的眸子中突然涌现了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

她想哭，但她根本没有泪水；她想回到属于她的那个时代，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想找回那个爱她始终如一的男子，但他已如烟尘般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

她当初的抉择，到底是对是错？

“请问……您就是孟婆吗？”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红姬的思绪，她起身转头，只见面前站立着一位几近透明的男子。

他挺拔的身姿就像一株傲然挺立的雪松，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清澈而深邃，精致的俊容在红姬看来是多么熟悉……

“休歌！”红姬的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休歌？您应该就是孟婆吧？我是来投胎的，我叫郝容。”

红姬一愣，失落地垂下头，说：“是吗？那孟婆汤和忘川河，你选一个吧。”

自称郝容的少年轻笑一声，似乎一点都不伤心，反而云淡风轻地说：“我选忘川河。”

红姬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五味杂陈。三千年了，这个长相极似休歌的亡魂是第一个选择忘川河的人。也是，像人类这种贪得无厌的物种怎么可能为了前世的记忆而千年不得轮回呢？

“你、你确定？”

“当然。”郝容的笑容也如休歌的笑容般温暖人心，他缓缓走到河边，一双深邃的眸子倒映出大片的血黄色。

“你真的决定了？”

郝容突然清浅一笑，盯着红姬不忍的脸，幽幽开口：“你不是也希望我永远记住吗，烟儿？”

在听到那名字的一瞬间，红姬怔住了。烟儿？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名叫苏烟啊。三千年了，从来没有人唤过她的名字，而三千年来唤过她烟儿的只有一人——休歌！

“你是休歌？！”红姬瞪大了眼脱口而出。

郝容浅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认。

“烟儿，三千年了，你还好吗？”

“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红姬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她害怕，害怕面前的人只是个幻影，不是她的休歌。

“烟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赴约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红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喉咙好像哑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爱她始终如一的休歌，她无法与他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世外桃源了，因为，她已经不是人了，已经回不到人间去了！

剩下的万年、十万年、百万年，甚至是亿万年她都得待在冥界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休歌……”

休歌突然拉过红姬把她揽进怀中，一脸深情：“烟儿，陪着我，我绝不会负你……”

红姬的脸深埋在休歌的胸口，虽然抱着她的男子没有心跳，体温也冷得可怕，但她还是觉得休歌的怀抱永远是那么温暖而令人安心。

突然，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红姬的小腹，黑色的血顿时渲染了红色的衣裙，随着红姬的倒地，她面前笑意不减的休歌化作白羽消失在了空气中。

果然是幻境呢，可是，怎么她不舍得打破？是因为太想念了吗？

依旧是粉衣飘飘、白绫遮眼的样子，海棂轻抿着下唇，神色复杂地看着被刺了一刀还面带微笑的红姬，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匕首。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察觉到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打破幻境？是这个男人对她太重要了吗？哼，不可能的，三千年不死不灭的老鬼怎么可能还带着人间的情？

“很快，很快，白泽兽就是我们的了！”海棂露出一抹痴迷的笑，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