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落水(下)
第三十四章 落水(下)

“周姑娘,你身上可有不得轻视的物件没有,看看还在不在。”

闻言,周允贤赶紧撸上左臂的袖子查看。见那龙凤呈祥的金镶玉镯子,依旧完好无损地戴在她如雪的皓腕上,方将悬着的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似是自语地笑道:“还好,它还在。”

邹叶云羡慕地看着那镯子问道:“周姑娘,这镯子是他送你的吧?”

一想到她的元宝,她的郑齐,周允贤好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眉清目秀的脸上,展露出难以遮掩的甜蜜笑容。垂眸凝视镯子,她点了点头。

邹叶云一脸羡慕地笑道:“太漂亮了!他家一定很有钱!这样名贵漂亮的红玛瑙镶金镯子,我在戏班子里唱了几年的戏,都攒不够能够买到它的钱呢!”

周允贤淡然一笑。须臾,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遂抬起脸看着邹叶云,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天晚上,你们是怎么在河里发现我的?”

闻言,邹叶云带着回忆,细细道:“那天晚上,我们是刚从京城胡员外家演出完毕,搭了戏班子的客船,准备去江苏赶场子的。只因戏唱的出彩,得了员外老爷的赏赐,大伙儿心里高兴,就说甩了渔网朝这河里捞鱼烤着吃。不知怎么的,那伙子人捞着捞着,就惊呼起来。”

“我便问他们是怎么了,刘青松就说,鱼倒是没有捞到一条,网子却是像被人手给拽住了,吓得那些东西直说是水鬼,都楞在了那里。王道岭却说,‘世上只有人心里有鬼,不做亏心事,哪里就有鬼找你们?还不快救人!’”

“可是,放眼整个戏班子,百来个戏子,也只有出身南省水乡的王道岭和刘青松懂点水性,两人跳下去将你救了。你那时,喝了一肚子的水。还是王道岭有办法,挤压你的肚子,方才将你呛进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听邹叶云这么一说,周允贤终于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万分庆幸救起自己的,不是那个狠心的父亲外,更多的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

她掀开被子,垂下双足从床榻上起身,双手空握拳于小腹右侧,双腿一前一后成半蹲向他们行了个福礼道:“道长,允贤在此,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了。”

王道岭赶紧扶起她,嘴里说出这么一番话“诶诶,丫头,你这是干嘛呀,干嘛呀!咱都是大明的子民,应该竭尽所能相互帮助才对。快起来,快起来。”

与周允贤手拉手的邹叶云,也点头赞同王道岭的话,“是啊,是啊,周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姑娘命好福气大,命不该绝。”

话毕,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继而问道:“周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吗?是从此浪迹江湖,隐姓埋名一辈子,还是设法回北京找他?”

周允贤连连点头道:“既然上了你们的船,我想,先与你们去江南住些日子。等在那里攒够了钱,我就坐船回北京找他。”

闻言,王道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着耳朵,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问:“攒够了钱?丫头,你怎么攒钱呢?一个大家闺秀,平日里足不出户的。”

他这一副老顽童的模样,煞是可爱的紧。

周允贤不禁“嗤”地一声儿笑了,向他解释道:“我会给人看病啊!”

随之,话锋一转,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医婆,药婆,我们家世代行医,祖父在宫里当过太医。只因父兄钻研了仕途经济,无人继承家学。祖父便说,也只有让我学习医术,继承家业了。”

听得“太医”两个字时,王道岭和邹叶云具是一脸吃惊不小的表情,尤其是王道岭,神情更为夸张。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似得。身子往后仰着,嘴张得大大的“啊”了声儿,逗得周允贤“咯咯”直笑。须臾他啧啧道:“只当你是寻常官宦小姐,竟没有想到,来头如此之大。”

邹叶云提议道:“既然如此,就先跟我们去苏州住些日子吧!”

话落,却遭到了王道岭的一顿抢白:“你倒是会擅作主张,难道适才你没有听见,周姑娘可是宫里太医的孙女,不说是钟鸣鼎食的列候,也是出身仕宦人家。“

”为情投河自尽,难道家里人就甘心情愿让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是定会派人划船在水里捞人的!若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周家世代与皇室牵扯,若请求皇帝老子动用了东厂,你可想过后果?”

这番连珠炮似得质问,呛得邹叶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更不知如何反驳他。气得横了他一眼,噘着嘴,两腿并立地站在那里叹息。

周允贤叹息了声儿,朝王道岭解释道:“我祖父已经不在了。现下,我们周家还真就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了。之所以坐船去杭州,是因为父亲得罪了太后,被贬黜了京城。”

这番话,即是说给王道岭,也是在安慰邹叶云。

闻言,王道岭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儿点点头问:“那你喜欢的那个人…”

“他,他是…”听他忽然提到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周允贤心咯噔了下,眼珠转了一下,头脑中飞速想着,总不能说自己喜欢的人是皇帝吧。

虽说是救命恩人,却也不是知根知底,还是防范些比较好。思量过后,她遂以真相隐去,假借意象相同之语解释道:“哦他叫郑齐,在京城是专门给皇家采办各种饰品的皇商子弟,从小父亲就去世了。现在是他在当家!”

“你父亲不同意你们来往?是嫌弃他是个商贾吧?”邹叶云问得直接。

这不足为奇,那时的人,根本看不起商贾。

即使“郑家”是为皇室采办的皇商,一般自命清高的官员,也将他们归类为唯利是图的行列,不耻与之相交。更别说,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了。再说,自古以来忌讳官府与商贾相缠,说出去都会让人怀疑你想官商勾结。

是以,于周允贤的父亲这般极力地反对和那个郑齐相好,邹叶云倒是理解万岁了。她点了点头道:“周姐姐,不是我不同情你们,你也多少为自己的父亲想一想啊。这郑齐千好万好,却是个商贾出身,令尊是做官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虽是好事。但,此事若被太后知道了,告诉皇上,定你爹一个官商勾结的罪名。你们周家,可就不是被调离京城这么简单了!”

听罢,周允贤苦涩地一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只想着不让他们知道祁镇的真实身份,却没有想这一茬。原想着跟他们诉诉苦,这下可好,倒是给父亲抗拒他们的相恋找到了理解。

唉——

周允贤转动了下眼珠,自圆其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两家原本订过亲的。我爹他,他也不是不赞同我们来往。只是,因为我未来的婆母不喜欢我,说我在外行医不像个大家闺秀,不遵礼法。想要给郑齐另谋一门婚事。”

“也是不巧的很,我的这位未来的婆婆的娘家是孙太后的亲戚,所以就假借太后的手将我爹贬出京城,让我远离郑齐。”

说罢,她半是愧疚,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愧疚,源于不得已地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了谎话。无奈的是,自己现在无法见到心爱的他,更没有办法劝解,他不要冲动坏了大事。

难以想象,以他的那副沉不住气,浮躁随意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离开京城的真相,还不定和太后闹成了什么样了。

这孙太后本就不喜欢他,这一闹,祁镇的麻烦可就更大了。曾听父亲说,太后早就不满陛下任性妄为,好大喜功,想要将他废掉,改立郕王为帝了。

祁镇,若是失去了皇位,他该怎么办?

去做藩王吗?那个郕王会容忍他的存在吗?

静慈师太说,那郕王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那么小,就学会了恩将仇报。若是让他不落井下石,岂不是跟阻止猫儿吃耗子还难?届时…

越想,周允贤就越为朱祁镇担忧,两道不描而翠的秀眉紧紧蹙起,竟连邹叶云又与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满脑子朱祁镇,满心里都是朱祁镇。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