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十三提着食盒，踏了几级青石阶梯，跟着侍卫走进慎刑司。

漆黑又潮湿的环境给人无限压抑感，一间间牢狱显得阴森可怖。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头，侍卫从腰间拔出一大串钥匙，“咔”一声开了门锁。

温十三提着食盒缓缓入内，一眼见的，便是那一身素白衣裳，双眸空洞，发髻凌乱的卓铃。

那侍卫又“咔”的一声将门锁上，“小主若是有事，随时召唤。”

“多谢。”

温十三放下食盒，将盘中吃食一样样摆了出来，均是卓铃平日里爱的。

“卓氏谢过侧妃一番好意。”那个先前在闻风斋里闹腾着要见圣上的女人，如今倒显得有些平静，“我卓氏将死之人，来世再报侧妃恩情。”

二人相对而默然。

“当真走到了如今这地步，遥想当年殿选，我对陛下一见倾心。进了宫，能讨得陛下欢心，享陛下一世荣宠，已是极大的满足。可那世事难料，恩宠总归遭人嫉。”卓氏吃着盘中糕点，声音沙哑，饱含无尽沧桑，“如今树倒猢狲散，将死之人，前来探视之人也是寥寥无几……也是了，谁不想离这事儿远远的......”

温十三没有打断她。只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帮她轻轻拭了眼角快要落下的泪水。

“承蒙陛下盛宠，那年冬日我有了喜，来年生了一女。谁料陈柔佳那个毒妇，借口膝下无嗣，无以为伴，寻了陛下，以我年轻，可再生养为由，硬生生将颖儿讨了去。本也只是小住几日，到后来，宫中上下三缄其口，将黑的说成了白的，我的颖儿，倒成了这毒妇之女！”

“可又有谁知......”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卓氏胡乱擦了泪水，“莲子苦心啊……”

“您所说可是那三公主姜文颖？”是温十三怔愣着，见着面前女人几乎发了疯一般绝望的抽泣声，有些不可置信，心下隐隐触动着。

“正是。陈柔佳那毒妇从中做梗，我卓氏......大限将至，如今也见不着我的颖儿最后一面......”卓铃抽噎着，诉说着内心的苦痛，“一度痴傻，总妄想陛下对我，应是有情的。后来在十三阁做了绣娘，细细回想。我卓氏当真是愚蠢了一世。自古帝王薄情……哈......他是那样无情......”

“我终归是斗不过那毒妇。陈家势力，岂是家父可以匹敌？后宫的女人，没有娘家的倚仗，更别说失了恩宠，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于那毒妇来说，如捏死一只蝼蚁那般容易。”卓氏的眸子里尽是空洞，如痴傻了一般，“本以为要在那闻风斋里度了余生，却忘了那毒妇一贯是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侧妃日后可得小心着那太子妃......那陈家里头没一个好东西！”

卓氏咬牙忿忿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见外头侍卫开了门锁，“时辰已到，还请侧妃移步。”

卓铃没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

温十三明白，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卓铃了。后宫生活是怎样的惨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鲜血淋漓。

卓铃知道温十三想说什么，她突然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若是将来有那样的机会，侧妃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帮我多护着些颖儿......她这些年没少受苦，也没少受那毒妇的气......”

“一定。”温十三眸中泪光闪烁，看清了一个母亲的艰辛和伟大。

“可笑我命由天不由我。”卓铃悠悠然叹了口气往回走，“如此......我卓氏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