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跌入了极深的河水中，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世界万物，静默无声。散落的三万青丝随水流翩翩，素色水秀短裙飘舞，似一只于水中飞旋的蝴蝶。

我闭上眼，安静的接受死亡的到来，身上的伤口还在止不住地流血，可似乎也不怎么疼痛了。

师傅说过，万物生灵都会死去，继而又会产生新的生命，这天下生灵才能一代又一代地繁衍下去。

我只是有点儿遗憾，没有替师傅他老人家把他的独门武功传承下去罢了。

……

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梦里我还是七岁稚童，在昭宫里无忧无虑安逸地生活。母后依旧对我不冷不热，四哥依旧带我如初。

可梦境立刻转向下一个场景，我被假扮道士的师傅提倡去东凌山学艺，次日，父王就准备了马车差人送我出宫。

一路上，依旧是那一家猎户，一对夫妻正在清理一只鹿的肠子，幼小的姜氏兄妹正在檐下乘凉，吃着西瓜解暑。幼小的我扑闪着大眼睛，要求停下马车，跑到那一间木屋去讨一块西瓜解渴。

没想到我与姜氏还有如此的缘分。

客气的夫妇立刻让姜烨为我切了一块，递给我。

吃完之后，我于是与之道别，又开始了我东凌山之旅。

而后，就如之前那样，我拜了师，学了武艺，又结交了大师兄。

岁月如梭，这一晃就是八年之长。

起程回昭宫之时，师傅已经西去了，师兄送我回的昭宫。

而后就是那一场昭国的灭亡之战。

这一梦，把我之前所有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全都挖掘了出来，也挖掘出许多我不愿记起的事。

它们化作一团白色的烟雾，自我的胸腔里溢出，随风飘散。

在此之后我就置身于一片皂色环境中，荆棘丛生，我沿那条遍布荆棘的路走下去，然后看见了刺眼的光。

我知道，那是希望。

……

遥远的彼方传来水流的声音，那声音愈演愈烈，伴随着一阵寂静，然后“轰”地在耳孔里爆炸开来。

玫瑰花瓣落在我赤裸的身上满身都是。

那侍女见我突然醒来，先是一惊，而后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不久之后，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哟，姑娘你终于醒了，那果然那郎中都是骗人的。”她手持团扇，色眯眯地瞧着我。我被她盯得好不自在，这才发觉自己是裸着的，慌忙蹲下把身子藏在水中。

脑袋里似乎闯进来一只鸟，在思绪不安间扑闪着翅膀，搅得连精神也错乱了。这儿的香薰真是气味太浓，脑袋里突然浮现一个词，这是鼎鼎有名的狐尾百合香。

“我是……谁？”此时我充满困惑。

我见那穿红着绿的女子眼里微微露出些困惑，接着询问她:“这是……哪个国？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思考良久，眼底渐露笑意，是那种狼看向猎物那样的眼神。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里是苏秦国，此地是月城第一青楼曦阁。你是我千辛万苦寻找来培养的艺妓，前些日子你犯了事，被我关起来调教，谁曾想你竟寻了死。”女子一本正经地说着，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巧妙地避了过去。

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把戏，我却深信得不容置疑。

前世今生的一切因缘执念，都是从此开始的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看了看身上好几处的伤。想必那女子是这青楼的老鸨，是她让人把我打成这样的。

“那你还会打我吗？”

“当然不会了，我们曦阁还要请你当我们的头牌呢！”她满满的笑意悉对眼角，使人不得不信服。

接着她又叫了方才在一旁的侍女，对我说道:“她叫青柠，以后便由她来为你打理琐事了。”

说完，青柠就走过来，唯唯诺诺地站立在我身后。

“那么，我应该是失忆了。所以，我叫什么呢？”我说。

“狸柒。狸猫的狸，因为你在曦阁里排行第柒，所以叫你狸柒。”她说。

我天真地说:“那你呢？我今后该怎么称呼你？”

她说: “曦阁白瑛瑛，以后你便唤我瑛姐，曦阁的人都这么叫我的。”

“所以，”我与她四目相接，“你是曦阁的主人咯？”

她神秘一笑，摇了摇头:“不，我不是。”

“那是……”我愈发好奇地看向她。

“这是曦阁机密，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瑛姐抛下这句话便从泉池室走了出去，留下青柠与我二人。

“狸姑娘，青柠为您加点水吧。”一旁的青柠冷不丁地对我说。

我说:“不必，我自己更衣便是。”

说完青柠便从一旁拿来她早已准备好的两套衣物，意为任我挑选。

青楼就是青楼，连衣物都如此性感。

我盯着两套衣物端详半天，最后终于敲定:“就蓝色那件吧。”

我从置衣板上拿起那件罗裙由青柠为我穿好，又为我梳了个日常鬓发。接着她递给我一个带流苏的铃铛，说道:“狸姑娘，这是曦阁的星铃，十分重要的信物，阁里的姐妹都配有一个。”

我连忙双手接过，像举行什么重要的递接仪式。我把它攥在手里上下晃了晃，没有声音。

我问: “这铃怎么没有声音的啊？”

“无声之铃。”未等我开口，青柠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瑛姐为什么不使用一般的铃铛。

……

在此之后，后院的枫两度被秋色染红，花开花谢，似水流年。

两年之后，经过瑛姐的传授，我与曦阁众姐妹都或多或少会一些些琴棋书画。

尤其是我在曦阁的这些年，受益匪浅。琴棋书画样样我都信手拈来，学得毫不费力气，许是小时候在这儿学的艺，失忆之后也还保留着罢了。于是我的事业也就更上一层楼了。

失忆后在曦阁的两年，我才明白，原来曦阁的主人是溯王，曦阁是他培养的刺客营，而他究竟为何要培养我们这些刺客，除了瑛姐我们也不曾知晓。

毕竟贵族的事，还是少沾染为妙。

溯王，并非是当今圣上亲生，是圣上同胞哥哥的长子。当年圣上的同胞哥哥犯上作乱，圣上念其年幼无知，且没有参加他老子谋权篡位的行动，所以开恩赦免了他，并对他宠爱有加。而他也不辜负圣上的恩宠，年纪轻轻就随着苏秦国的乔将军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皇上有十子，为了褒奖他，便封他为十一王爷，赐名，百里朔。

这在民间，可是一段佳话，激起了许许多多青年的热血向上，苏秦国又出了好几位人才。

瑛姐自然不会详细与我说溯王的经历，全都是我在曦阁的这几年，耳边吹过的几道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