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点染的午日，撒下一地碎金，夹杂着颗颗珠水。雨说大不大，说小却也密得很。

街上的女子执了把寻常的油伞，身着了一件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袖口上净是花纹交杂，点点粉花错落在绿蓝交错的裙摆上，让人眼前一亮，极是好看。一头青丝半披，用一支轻巧的白色玉簪挽起，垂下几点流苏，娇俏可人。一根粉红色的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起，遐想万分。薄施粉黛，眸子乌黑如泉，水灵清澈的像一汪清水，深邃让人琢磨不透。自带一股轻灵之气，肤如凝脂，美目顾盼流连，双瞳似剪水。

匆匆的行人，无论是谁，此刻都带了些许狼狈。女子却不慌不乱，面色镇定。

远处不知是哪家的深闺小姐，在丫鬟的陪同下雨中乱窜。一袭火辣辣的粉色拖地长裙，后摆早已沾满了污水。一双慌乱的小脚踏进了一个又一个水洼，弄湿了鞋袜，狼狈不堪。

凌暮烟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竟就是张霖儿。想想自己从小受她欺凌，今日她一身狼狈，而自己却在雨中淡定自若，也当真解气！

一直待在雨里也不是个事。凌暮烟虽怀有身孕，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肚子总比寻常的孕妇小些，而且还一直安静的很，没什么大反应。

因此平日里，这孩子总是似有而无。现在月份小，小腹隆起的也小，她就更不加在意了。太医也诊断不出是个什么情况，只道是她身子虚薄，多补补便是了。

这样想着，她走进了街边一家茶馆。

“姑娘里面请！”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凌暮烟正想要一间包厢，小二却道，“对不起姑娘，今日只有楼下，楼上被一位公子包了。”

原是想寻个清净，不过楼下人也不多，凌暮烟便也不多计较，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座位上。

“一壶铁观音。”

“好嘞，稍等！”

茶很快便上来了，凌暮烟倒了一杯茶，绕有兴趣地看着街边一个又一个的行人。这是自由的味道，是在宫里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味道。

这个茶馆是以前她常跟着张霖儿来的地方——不过是以婢女的身份。如今再来，也算是回忆吧。不料她抬眼望去，却是又见到了熟人。

——李如梦、安玉儿、何天香，后面还有三人的丫鬟。这三位富家小姐是张霖儿整日聚在一起的好友，以前住在张府时，她都见过。

只听李如梦道:“刚才那张霖儿可真是出丑了，这么大的雨，让她一身拖地长裙！”

“听说这几日茶馆楼上被一位俊俏的公子给包下了，你看不，张霖儿今日就穿着赶出来的织花衣裳来凑热闹了。”何天香说着，玉手轻捂小嘴，噗嗤一笑。

安玉儿磕着手里的瓜子，时不时附和几句。

要知道，在以前这几个富家小姐都是可劲了的跟张霖儿搞关系，原因很简单，张家的生意做的也是有一方天地，而李家、何家和安家都只算是崭露头角，这以后在生意场上，自然需要有人罩着。

而此一时彼一时。

听说近来负责各个商口管理的官员辞官回乡，新上任的是个卞家提携的。卞羽宣在宫中苟且度日，卞家自然恨透了她凌暮烟。

可卞家动她不得，便只好把目光放到了中州长史，也就是她的“父亲”凌典华那儿。可人家不仅有个备受宠爱、怀有身孕的昭仪“女儿”，还有个已故的庄妃。官位是不高，可也不太好动。

近来朝政动荡，难免落下口实。如此这般，便只有在与凌家有些渊源的张家上动手了。张家无权无势，张雪乔虽有心帮衬，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下是鸡蛋里挑骨头，商品屡次被查出瑕疵，总过不了关。张家又是塞钱又是打关系，钱花了不少，用处倒是一点儿都没派上。

如此这般，使得张家生意大跌，大不如前。说来也是报应，若张夫人不因为疼惜张霖儿而把她送进宫，张家哪来的今日这般落魄？

凌暮烟心底只是冷笑，平淡的脸上挤不出丝毫同情。平日里跟张霖儿关系好点的，此刻早已避之不及。如此说来，李如梦三人也算是“侠肝义胆”了。

正谈笑间，张霖儿带着丫鬟从门外走了进来。张霖儿换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脸上浓浓的妆虽不及刚才精致，可也看得出花了大功夫。

李如梦三人赶忙停了笑，迎她坐下。

“哎，霖儿，怎的近日出来的都少了？难得今日一聚，你还弄湿了衣裳，也真是不吉利！”李如梦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引得一边的两人嘴角带笑。

张霖儿猛地喝了一口茶，生气道:“都怪天公不做美，如此一身好衣裳当真是白白糟蹋！”张霖儿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件鹅黄色衣服。

虽说样子也是上等，可比起那件粉色的来，还是差了些许。而且张霖儿皮肤偏黄，即使是抹了粉变了脸，脖子也依然是黄色。一件鹅黄绒衣，不太配她。

“霖儿，你听说了吗，近日宫里有个晨昭仪，深受宠爱，就是几个月前的那届选秀进去的。一入宫便是头宠，可谓风光无限！”何天香开口。

听她们谈论到自己，凌暮烟不禁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仔细听着。

安玉儿把手里的瓜子一扔，靠在椅子上，神情十分不悦:“那届选秀我也想去，可我家没接到圣旨！不然，哪还有这什么昭仪！”

“你可小点声，小心掉脑袋！”

“听说那昭仪是中州长史的三女儿。可我住都城这么久，都没听说过中州长史有三女儿啊！”安玉儿伸手又倒了一杯茶，喊小二上了些糕点。

何天香咬了一块红豆糕，问道:“霖儿，中州长史的夫人不是你的姑姑吗？这事，你不知道？”

张霖儿越发气愤，神色布满了委屈。不待众人细问，便把张无暇代替凌暮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