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镯定情
第二十九章 玉镯定情

正月初一走亲访友,汪美麟随着母亲坐车来到周家拜年。

周刚是镇守宣武门的将军,就连正月里也不得休息,一大早儿便去了城门当值,是以,娘两儿来到周家时,并未见到一家之主的周刚。家里客厅中,也只有周允贤并几个大丫鬟,陪着周茹氏在客厅玩笑。见此,汪源氏才放下了悬着的心,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了释然开心的笑容。

周茹氏祖孙见进来的是她们母女,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

从圈椅中起身相迎,周茹氏亲昵地唤着汪源氏的闺名儿道:“阿元来了!”一面责怪下人为何不进来禀报。汪源氏忙笑着为他们解释道,是自己不叫他们禀报的。您是长辈不必与我们客气。又端庄地向她行了福礼,“给老太太纳福拜年了!妾愿您老人家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汪美麟也早已跪在了丫鬟拿来的蒲席上,叠手加额,实诚得给周茹氏磕了头。周茹氏一面笑着让汪美麟起身,一面笑着,令丫鬟芪儿拿来了一个包好银票的红包给了汪美麟。汪美麟接过道谢,福礼。

随之,周允贤也给汪源氏行了礼,得了她的红包。

一番相互见礼拜年后,汪源氏坐下与周茹氏坐在客厅聊家常。周允贤则拉着好姐妹去了闺房,说他们自己的体己话去了。

听罢周允贤的一番叙述后,直惊得汪美麟睁大了水杏般的大眼睛,不点而朱的小嘴儿缩成了个“o”形。须臾,她才说出一句:“他果然是皇上!”

周允贤甜甜一笑,使劲地点了点头。末了还告诉她,他们定情了。

汪美麟颔首感叹道:“这么说,他早就认出了你,知道你就是谭家的允贤,他的未婚妻子,大明未来的皇后?知道,还这般助你学医,行医?天啊,我真是做梦都不敢去想,我们大明的皇帝竟然这般维护自己的妻子!”

听汪美麟说到“妻子”两个字时,周允贤不禁红了脸,垂下眼眸,羞臊地噘着嘴嗔道:“姐姐,我还没嫁给他呢,这妻子说的有些早了吧!”

汪美麟瞬了她一眼,见她竟是这幅模样,不禁“噗嗤”笑了,怜爱地捏了把她的脸蛋,打趣儿道:“呦,我们的皇后娘娘害羞了。我就更好奇了,不知你在他面前是娇柔多些呢,还是…还是像平时给人看病的模样哈哈…”

“姐姐越发地坏了!”周允贤一张小脸儿被她戏谑得红霞扑面,嗔怪地跪在了床上,将双手伸到汪美麟腋下,咯吱得她笑得都上不来气了,一面笑一面央求:“好妹妹我再不敢了,就饶了姐姐这回吧哎呦,笑死我了哈哈哈…”

周允贤听她说的“可怜”,也就作罢松开了手。

笑闹过后,汪美麟起身,抬起手整理了一下松散的鬓发问道:“陛下真的要约你去看花灯?师叔可知道此事?他,他同意了?”

一提到与朱祁镇的约定,周允贤满心的甜蜜。她抿嘴笑着摇了摇头。

汪美麟道:“若你说明是陛下约你去,师叔不会不答应的。”

周允贤道:“不,我不是去和皇帝约会赏灯猜谜,我是跟郑齐去的!他说,他喜欢我叫他郑齐或是祁镇,在无他人的情况下,不许我官腔官调地称呼他陛下。”

抿了抿耳边的碎发,周允贤这番话说得娇柔无比,显足了热恋中的小儿女情态。笑如春风,语若银铃。听得,看得汪美麟也为她感到欢喜起来。

她搂过周允贤道:“妹妹终究是个有福气的人。”

转脸,周允贤瞧着她笑道:“姐姐又何尝不是?听师母说,那程村霞不但医术了得,更难得的是他的人品极好,对姐姐也颇为上心。上次姐姐遭此大难,受尽凌辱,他不但没有就此放弃姐姐,还来家里劝慰姐姐,这才让姐姐重新振作。姐姐的病也是他治好的。真不愧是师傅的得意门生!”

闻此言,汪美麟扯了下嘴角,美如娇花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就在

她正欲说什么时,听得屋外传来汪美麟丫鬟茯凌的声音:“姑娘,太太的丫头藿香来传话给姑娘,说老爷从荆南回来了,让姑娘回家迎接呢!”

“哦,父亲回来了!”汪美麟惊喜地说了句。

周允贤也颇为欢喜地笑道:“竟有这么好的事!”

汪美麟从榻上起身,抚了下周允贤的肩头,笑语连珠道:“唉,不能再与你闲聊了。你啊,就等着十五那日与皇上好好的聚一聚吧!”

周允贤抿唇一笑,红着脸颊腼腆道:“离十五还早着呢!”话说着,人也已从榻沿上站起身,带着丫鬟将汪美麟主仆送到了府邸大门口。

临上车前,汪美麟轻轻拍了下周允贤的手,笑语嫣然道:“回去吧,我们在一起玩的日子还多着呢,家又离得不远,你又客气什么?”

周允贤也笑了道:“姐姐常来玩!”目送着汪美麟主仆上了马车,渐渐地离开了自家府邸的那条巷子。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子,她方才转回家里。

时光在指缝间不知不觉流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家家户户闹元宵,赏花灯猜灯谜的十五上元节。上元节,或者可以称之为元宵节,也是为天底下所有深闺女子得以松开礼教绞索,出门与情郎相约,相互诉说情思的节日。

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申时末,酉时初,天色就已暗了下来。趁着父亲周刚去宣武门值班的机会,周允贤穿上配缀花红色马面裙的新色夹袄,罩了翠色绣花棉披风。

三千青丝梳成少女活泼的双环垂挂髻,插了白玉兰花发梳和同色簪子。一切就绪,周允贤带着丫鬟丁香,桂枝从后角门出去坐上车子赴约而去。

车子在西长安街口停下,周允贤可不想在与“郑齐”约会时,身边多两个丫鬟当活油灯。下了车,她便劝着两人不必跟随自己,有郑齐保护自己呢!

两个丫鬟倒也识趣儿,便听从了周允贤的吩咐,乖乖地在马车上等候。

周允贤一人东瞧西看,挤过人群往十王府方向走去。一路上所见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和年轻夫妇。他们有说有笑,一脸的甜蜜幸福。

有的提着漂亮的花灯,一面赏玩一面与自己的情郎说着体己话儿;有的姑娘两手拿着小型的烟花,有的走上了福禄桥,指指点点地欣赏着商家的花灯…唯有她,还形单影只地在街上闲逛,等待她的元宝能如期赴约。

偏在这时,迎面围上了一群无赖混混儿,一个个色眯眯地盯着周允贤,油腔滑调地调戏她“呦呦,这不是活观音吗?哈哈,打扮地这么美,真像个仙女。来来来,让大爷亲亲你,小美人儿。”说着便伸出爪子对她动手动脚。

恰在此时,只听那抓住周允贤手腕,就要对她非礼的混混杀猪般的惨叫。他的几个同伙儿见状,一哄而上就要与来者比划几下,却都被搭救周允贤的“及时雨”三拳两脚打得屁滚尿流,只得抱头鼠窜再也不敢招惹周允贤。

“打得好,打得好!”围观的人们崇拜地欢呼了起来。

周允贤的“及时雨”,除了朱祁镇,还能有谁?抬头,瞧见他一袭翠绿色印竹的护领直缀,外面披着毛边的玄狐斗篷,腰间悬着一口长剑。

黑色小冠由一根簪子固定在头顶的发髻上,为了防寒,头上戴了貂毛护耳。他这一身,倒是与周允贤的打扮极为匹配,真真羡煞路人。加之适才又是朱祁镇三拳两脚地打跑了那些混混儿,英雄救美更引得赞扬声一片。

“活观音真是好福气啊,竟有这般风度翩然又武功盖世的夫君!”

“是啊,是啊,他们真的好般配啊,自古美人儿爱英雄,果不如此!更难得的是,活观音有难,她的夫君竟这般及时赶到相救。”

听得这些路人七嘴八舌的赞叹,议论,羞得周允贤面红耳赤,拉着朱祁镇的手,闹情绪似得躲进了另一股人群。被她拉着的朱祁镇呵呵笑道:“听听人家都在说咱们什么?英雄救美,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周允贤“嗤”地一声儿笑了,斜斜地横了他一眼,戏谑却又不失感激道:“是啊,你郑大相公英明神武,功夫盖世,多谢你及时救了小女子!”

听了这话,朱祁镇那张俊朗英气的脸上,展露出孩子气的得意笑容。他揽臂将周允贤搂入一侧臂弯中,随着拥挤的人流,继续往十王府方向去。

十王府整条大街,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每一盏都垂下一张长条的红纸,红纸上是灯谜。从他们赶来的这个方向数第一个灯谜是:熙熙攘攘,打一字。还未等周允贤说出谜底,朱祁镇就已脱口说出,是个奢侈的侈嘛!

第二个,‘孔雀收屏,打一人名儿’还是朱祁镇先说了出来:“关羽嘛!”

第三个是,“孩子丢了,打一字。’周允贤冥思苦想,朱祁镇依旧先猜了出来:“不就是个亥时的亥嘛!这么简单!”说罢,他顽皮地瞬了周允贤一眼,见她后知后觉的样子,孩子气儿地道了句:“真笨!”

翻了他个白眼,周允贤不服气地撇嘴道:“你才笨呢!”这么一路走着,看着,与自己相爱的人猜着灯谜,斗着嘴,周允贤和朱祁镇的心底,荡漾着甜蜜的浪花,不知不觉间两人将王氏家的灯谜猜对了二十多个。

“半耕半读,嗯,是个井字。”

抬起头,拿起最后一条灯谜,朱祁镇念到“天色已晚,打一药名!”时,不禁哈哈一笑,伸手拉过正在思索另一个灯谜的周允贤,笑得极为灿烂地对她说道:“贤儿你过来看,这是你的老本行,就看你能不能猜出来了!”

看了一眼那灯谜,周允贤不假思索地说出“当归啊!”

话落,引得周围猜谜的人们一阵儿佩服的欢呼。因为,这是最后一道灯谜了,若猜出来了,老板会有奖赏给猜谜者的。

走到柜台前,朱祁镇大大咧咧地向花灯老板索要道:“将你这里最贵重的礼物拿出来吧!”那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身材矮胖,其貌不扬却也像个厚道的生意人。瞧着柜台上摘下的灯谜字条,不禁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弯下腰,从底下的“库存”中拿出一精致的红色小匣子。

按动机关,小匣子的盖子就弹了起来。一枚红玉玛瑙镶金的镯子,极为高调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老板指着那镯子上镶金的地方对朱祁镇道:“相公,您看镯子镶金之处正是龙凤呈祥,今日元宵佳节此等礼物送给您夫人再合适不过了!”说着,他转脸颇有深意地看了周允贤一眼,笑着点点头。

朱祁镇将镯子拿出来,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镯子的成色和质地,冲那老板满意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很好”,随即,他霸道地捞过周允贤的手腕,将红玛瑙镶金的龙凤呈祥镯子,戴在了她的皓腕上。

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算是小小地‘反抗’一下他的霸道。周允贤抬起手臂,横在胸前,将镯子置于灯光之下。但见红玛瑙犹如珊瑚琥珀般晶莹通体,镶金却丝毫不显俗气,龙凤呈祥应衬她与朱祁镇恰如其分。

周允贤心海泛起圈圈儿涟漪,不禁抿唇笑了。

这时,耳畔不期地传来朱祁镇颇有些得意的话语“夫人可喜欢?”

闻言,周允贤小脸泛起了红晕,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戏谑地笑道:“还未决定是否要嫁给你呢,就夫人叫上了口,你的嘴何时也抹了蜜?”

“还不是你送的那瓶桂花蜜闹的?吃了它,我的嘴就甜了起来。”

听他戏谑之语,周允贤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

朱祁镇侧过身子,与之相对而立道:“允贤,实话告诉你吧,这个镯子是我亲自选材,描画图样儿让宫里的师傅精心打造出来的。本想过年时直接送给你的,可我又一想,如此那般岂不与别人送的一样没意思了?”

歪着脑袋,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朱祁镇,周允贤接过话头问道:“所以,你就将它放到老板这里,用猜灯谜的方法,将它赢了来送我,对吧?”

打了个响指,朱祁镇丝毫不吝啬地夸赞笑道:“聪明!”又问她道:“可喜欢它?”周允贤笑得甜腻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喜欢!”

听了这话,朱祁镇乐得嘴都咧成瓢了,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他牵过周允贤白皙娇嫩的玉手,拉着她往十王府相反的方向走,兴冲冲地笑道:“走,我带你去福禄桥看看北平长安街的夜景!你都不知道,在那里看有多美!”

一到过节,十里的长安街,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占了大半儿。酉时已过,出来过节赏灯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一对对儿相恋的少男少女,相敬如宾,恩爱无比的年轻夫妇,还多出了带着孙子,孙女的老者和背着小主人的仆役。

朱祁镇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面观赏着花灯,一面往福禄桥方向挤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才算成功地挤出了人群,踏上了福禄桥的台阶。

春寒凌厉,两人却在人群里挤出一身的汗。他们大口喘着气,心底却是欢喜甜蜜的。站在桥上,双手扶栏,撒目远眺,元宵节的十里长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常,还能一眼望见幽深巍峨的紫禁城。

“允贤,”朱祁镇伸出食指,伸展了右臂指向紫禁城的方向问道:“可愿入宫?”周允贤颔首,转身面向他直言不讳道:“只要你支持我行医!”

手肘搭在扶栏上,朱祁镇挑起眉梢,抿唇含笑看着她,话语中颇有戏谑地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支持你吗?进了宫,你可就是皇后,大明的国母。世上岂有皇后,像个医婆药婆似得,到处给人看病的?”

“你…”一到朱祁镇的面前,周允贤的沉稳端方就像长了翅膀般,飞得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符合她年龄的小女儿情态。

听得朱祁镇这么说,周允贤还真以为,进了宫后朱祁镇就不再像以前那般支持她行医了,急得她眼睛泛红,晶莹的泪水打着转儿从眸子里夺匡而出。

朱祁镇勾着食指,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宠溺地道出“傻瓜!”两个字后,他笑抿抿地看着周允贤,眸底荡漾着怜爱的潮汐道:“允贤你真傻!”

“你我早有婚约,注定是夫妻,我若不支持你行医,又何必一次次地给你提供方便?又如何在得知你父亲烧了你的行医工具后,送给你银针和那些急需的药物?即使是为了百姓,我大可以让惠民药局的人自带药材,何必软磨硬泡地请求刘平安同意,将太医院的药材和医书送你?”

闻言,周允贤也颇觉此言有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到了他的面前就这般沉不住气,智商全无了呢?她的元宝,怎么会阻止她行医呢?不会!

但,一想到宫里的孙太后,她心里不禁有些发憷。

周允贤摇了摇头,叹息了声儿,转脸看向朱祁镇的表情可怜兮兮的,话语也带着惆怅:“祖母和师傅就不必说了,是他们要我传承祖父的医学的,将我学医的兴趣调动了出来,并将此立为志向。”

“可是,要说这世上真正支持我学医,并鼓励我的人唯有你一人。我知道,即使我当了皇后,你依旧会支持我实现理想。可太后会允许吗?她能允许儿媳妇在宫里行医吗?太后定会觉得我没有国母的样子,丢皇家的脸。”

朱祁镇干脆道:“不必管她!”

周允贤颦眉道:“她可是太后。虽不是你的生母,却也是先帝的嫡后啊!我就算当了皇后,名义上还是她的儿媳妇呢。我怎么可能绕过她的管教?”

朱祁镇却说:“进了宫,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会她的看法!”

话虽说的有些小孩子任性,赌气的味道,但,就周允贤所言及“先帝嫡后”一句,他的心里便了新的计较。为了自己能真正掌权,更是为了允贤。

周允贤满心甜蜜,感动地含泪而笑地唤了声:“元宝!”

闻声,朱祁镇“哦”了声儿,扭过脸挑眉睇着她,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周允贤郑重地看着他道:“元宝,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朱祁镇道了声“好!”转过身,他收起了“郑齐”的玩世不恭,温柔而深情地看着她道:“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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