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遭遇
第六章 遭遇

与丁香一起走上花园东侧庭子时,姑娘们正与徐家人一起陪着老太太聆听古琴。郑国公的长女苏丹丹坐在古琴前,纤纤玉指抚弄琴弦。

琴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荡气回肠,大家听得也十分专注。

一曲罢,大家纷纷鼓掌赞叹。周允贤也笑着赞了一句:“姐姐这古筝弹奏地真好听。”众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丹丹抬起脸,看向周允贤的一双眸子里,闪耀着讥讽嘲笑的光熠,秀美的脸上,也挂着毫不掩饰的不友好和讽刺。

她嗤之以鼻地冷笑道:“真是小门子出来的贱女,连古琴和铮都堪堪地分不清,竟也附庸风雅地赞我。哼,你也配!”

被她这么一说,周允贤脸上赞赏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垂下眸子不再言语。面前的这位穿金戴银的姑娘,其实就是上次去永庆庵,在佛堂处拿着话刻薄她之人。冤家路窄,偏偏地又遇到了她!

站在一旁的丁香见此,闻此,终咽不下心里的气恼,狠狠地瞪了一眼苏丹丹。正欲说什么时,却被周允贤捏了一把手上的肉制止了。

“姑娘,上次就是她…”

“我们坐到那边去,不用理她。今天是徐老夫人的生日,别为打老鼠伤了玉屏就不值得了。”话说得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苏丹丹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气得她狠狠地瞪了周允贤一眼,跺了下脚没好气地吩咐自家丫鬟道:“灵儿,我们回家去,我可不想在这里看人脸色!”

“姑娘,姑娘今天是,是老太太生日,这个…”

苏丹丹冷笑道:“生日?她过不过生日,又与我何干?不过是为了拉拢爹爹,想让爹爹给他在皇帝跟前说句好话才下帖子请我的!我也犯不着巴结他家老太婆!”

言毕,抬起脚,带着丫鬟灵儿连声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

徐家老太太和一众人看着她们主仆的离去,虽不知何故,却对苏丹丹这般毫无礼貌的行迹大为不满。尤其先还喜爱苏丹丹美貌的徐老太太,更是恼羞成怒。她拍着锦榻扶手,黑着一张饱满富态的脸,咬牙道:“亏我这般喜欢她,还道她是个齐全孩子,家世又好,指望她能成为我们宁儿未来的媳妇,原来,竟是这幅德行,小蹄子气死…”

她老人家的一个“我”字还未出口,忽然,一群锦衣卫装束的人冲进了花园,不管不顾地四处乱窜着,像是要抓捕逃犯的架势,惊得在座之人不知所措。徐家人忙不迭地问:“你,你们要,要做什么?”

“干什么?”为首之人是个穿着蟒袍,头戴乌沙的太监模样人,身材矮胖,说起话来嗓音不阴不阳。许是搜捕逃犯跑了各处之故,一张白皙的脸涨的好似裹着血的薄皮包子,额角还流着汗珠,气喘如牛。他斜斜地拿眼蔑了一下徐侍郎,扯着公鸭嗓子问道:“可见到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年轻男子,越过你家高墙深院?”

“这个…”徐侍郎转身,扯着嗓子,打着官腔,装模作样地责问家中男仆道:“你们可有见过此人?”心底却盼着他们说没有见到。

家中的仆役极为配合地躬身回话道:“回老爷的话,府中各处都有小厮和奴侪们看管,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翻墙进入。”

“您听到了吧,寒舍的确没有混入可疑之人。您还是去别的府邸看一看吧!再者,今日是老母寿诞,徐某一心只求得老人家欢喜…”

说这话时,徐侍郎一脸的讨好,话也说得极尽商量的口气。然而,这位被他称作“曹公公”的太监却丝毫不领情。他冷笑一声儿,反问道:“你今天不吃饭了,饿着,等明天再吃可好?”

徐侍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儿,继续恳求道:“这,这你们,你们要抓什么样的人,这人何等身份说出来,下官帮您老去查一查可好?这个您看今天,今天家里实在是,不想老太太受惊过得不舒服…”

曹吉祥冷笑了声儿,毫不留情地将徐侍郎一把搡开,蛮不讲理地呵斥道:“你家老太太不舒服与我何干?既然,不知逃犯藏在何处,就给咱家的滚到一边儿去,别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言毕,便带着一众锦衣卫到别的地方去搜查了。

徐侍郎被他这么一推,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脚底下打了个趔趄,若非自家儿子及时相扶早已睡倒在地。也就在这时,忽闻徐侍郎的妻子见了鬼般叫喊了一声儿:“啊,娘,娘您醒醒啊娘…”

徐侍郎父子吓得连滚带爬地来到床榻前,惊慌失措地抓着老太太的胳膊摇晃着,又惊慌失措地哭喊着:“娘,祖母,您怎么了,祖母…”

徐夫人转过脸看向儿子道:“宁儿,快,快扶老太太回屋子里去!”

就在徐家少爷欲要与丫鬟一道,要将口角歪斜的徐老太太从锦榻上扶起时,却听得周允贤一声儿断喝:“慢着!”

“你…你这丫头什么意思啊,没看到老太太受惊了吗?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长期坐在风口上吗?”

听了这么一连串质问,周允贤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她哼了声,冷冷地对徐夫人道:“老太太中风了,你们不赶紧把她平放下载床榻上,反而没命地摇晃她,还要把她扶起来。我倒要问问徐夫人,你到底安得是什么心思!”

“你…”一番话气得徐夫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徐侍郎倒比较清醒,提醒着儿子先按着周允贤的话去做了。他也是急中乱投医,也顾不得女孩子行医的忌讳了,转脸问道:“还需要什么,姑娘尽管说!”

周允贤语速轻快,刻不容缓地指挥起了徐侍郎道:“快去让丫头取六根长针,用蜡烛的火烤一下拿来给我!要快!”

“好好好,快按着这位姑娘说的去做!”徐侍郎忙不迭地吩咐道。

话落,引得徐夫人一阵儿娇斥“老爷,您糊涂了吗,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又不是郎中太医…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听她的胡言乱语?”

徐侍郎一顿脚,焦急道:“哎呀,现在去请大夫哪里来得及?先按这位姑娘说的试一试吧,说不定这周姑娘还真能救活了老太太呢!”

趁着两口子争论之际,周允贤已为老太太把了左右手两边的脉搏。果然,与她所看到的病情是一样的—急性中风。

须臾,丫鬟取来了几根被火烧过的长针来到周允贤面前。

周允贤拿起针,先是在徐老太太的两处内关穴扎下,两指撵着,运针一分。而后又复在水沟穴刺下,向鼻中隔下斜刺5分,用雀啄(震颤)法泻之,至流泪或眼球湿润为度;刺三阴交,针尖向后斜刺,与皮肤呈45度角。继而,她又稳妥地,在徐老太太的下肢抽动3次为度。极泉,直刺进针1-1.5寸,提插泻法,至上肢连续抽动3次为度,尺泽同极泉。委中仰卧抬腿取穴,进针1-1.5寸,采用提插泻法,以下肢抽动三次为度。针风池,针尖向结喉,进针1.0-2.0寸。采用快速捻转手法,运针半分钟。针刺翳风,同风池。

不论周围人如何紧张,焦急,疑惑和不安,周允贤都丝毫不为其影响分毫,依旧心态平和,屏气凝神地为老太太醒脑开窍,缓解中风。手法老练,稳重安详,就像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一般。

果然,不多一会儿,徐老太太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徐侍郎一家见此,不由喜极而泣,却忘了感谢周允贤,还是徐侍郎的儿子有心,他感激地瞥了一眼周允贤,提醒父母道“爹,娘,多亏了这位周姑娘,祖母才苏醒了过来。”

“是啊,是啊,谢谢你了,周姑娘。今天多亏了你妙手回春…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精湛的医术,实在难得,难得。”

说这番感谢之语的是徐家的次子,也就是徐侍郎的弟弟,工部员外郎徐恩赐。而他的大嫂,却和他态度完全不同了。

小叔子话音刚落,便引得她一阵儿冷哼。

“嫂子你…”

“娘,不论咋样,都是周姑娘救了…”

一句“祖母”还未出口,话语权就被徐夫人抢了过去。她嗤之以鼻地冷冷看着周允贤道:“一个官家小姐,连古筝和琴都分不清,却对医婆药婆做的勾当精通如此,哼想周家的家教也是够意思的。”

周允贤冷下了脸,定定地看着徐夫人,以警告的口气说道:“夫人可以不道谢,但是,请您不要诋毁我们周家的家教门风!”

徐侍郎瞪了妻子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人家也算咱家的救命恩人啊!”一面教训妻子,一面对周允贤赔笑道:“别跟她一般见识。还请姑娘为老太太开一药方,我们以后也好按着方子给老太太抓药。”

周允贤点了点头。

徐侍郎吩咐家里的婢女,拿来了文房四宝,放在了庭子中的案几上。周允贤绕过案几坐在了绣墩上,拿起笔自信地写下了处方。

入方:秦艽,当归,甘草,羌活,防风,白芷、熟地、茯苓,石膏,川芎,白芍,独活,黄芩,生熟地黄,白术,细辛。

水煎服,1日1剂,分两次次服。

本方祛风通络,活血化瘀,适用于经络空虚所致的中风。

墨迹干透后,周允贤将药方拿给徐侍郎。言毕,向他和老太太福了一福后,带着丫鬟丁香转身离开了庭子。

就在她们主仆绕过花园假山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儿熟悉的喊声:“公子,公子你,你怎么了,公子…姑娘,他他…”

“这位公子伤得很重,茯凌,快将适才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三七拿出来!”这话,汪美麟说得非常焦急,语速也轻快起来。

“是”那个叫做茯凌的女子应了声儿。

丁香惊喜地说了一句:“姑娘,您听,是美璘姑娘的声音!”

闻言,周允贤一扫适才被徐夫人羞辱的阴霾不快,脸上展露出欣喜的笑容,拉着丁香跑进了假山山洞。一进洞,主仆两儿就瞧见汪美麟和她的丫头茯凌正背对着洞口,半跪在地上,似是在救人。

周允贤不禁喜道:“美璘姐姐,茯凌!你们…”

“允贤!”汪美麟欣喜地笑了一下,而后继续低下头忙碌。

周允贤跑过去,转到了另一边儿见地上躺着一个身穿羽色锦袍,额上罩着网巾的年轻公子。他的锦袍上是被扯开的,内衣处沾满了斑斑血迹,而且伤口很深,一股股的鲜血好似泉水般往外涌着。年轻公子因失血过度而面色苍白如纸,看上去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需要我帮忙吗,美璘姐姐。”

汪美麟一面忙着为那公子疗伤,一面道:“暂时还不用。”

周允贤瞬了一眼那年轻公子,偏过脸问道:“姐姐,他是谁啊?”

“不认识,刚来的时候,在假山后面发现的。像是被人追杀逃命而来,急不择路的人吧!不管咋样,既然见到了,就该履行医者本能。”

说话时,汪美麟并未抬起头与她对视,而是继续用止血的三七附在受伤的公子流血的伤口处,治疗他的病痛。

看着这样的汪美麟,周允贤打心底是佩服赞叹的。是啊,医者仁心,作为一名大夫需要的不仅仅是高超的医术,更重要的还有医德!

须臾,那公子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了,汪美麟干脆利落地从衬裙低下撕下一块白布,转脸对周允贤道:“允贤,快来帮忙!”

周允贤“哦”了声儿,跑过去帮她把这昏迷不醒的公子的上半身抱了起来,为汪美麟的包扎减轻了负累。包扎好后,在周允贤的帮助下,汪美麟以娇弱的身躯背起了年轻公子,四人朝后门小路出了徐家的后角门后,又齐心合力地将这公子抬上了汪家的马车。

“好了,谢谢你允贤。”

周允贤一笑道:“瞧姐姐见外的,跟我还说什么谢谢呢?”话毕,无意间瞬了眼车厢,眉头不禁一蹙问道:“姐姐准备将他送到哪去?”

汪美麟道:“驿站!”言毕,她登上了马车,转脸看向周允贤道:“你也快回家吧,别让师叔等着着急,心生疑窦。”

周允贤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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