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儿。”耳便一声轻唤，秦若樊回头望去，惜之立在不远处，面上含笑。

秦若樊看了一眼惜之，目光又落在了李汐雨身上，李汐雨的发丝坠入水中，身子也被赤红色的水团团围住，不晓得浸在这忘川水中有几分痛苦，她眉头轻蹩，嘴巴紧紧抿住，正看着奈何桥上经行的每个人。

目光慢慢挪来划过秦若樊的脸颊，又探向别处去了，看了一遭，她微微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片刻之后又立刻望向了奈何桥上，生怕错过了一个人。

秦若樊转过头去，又看向另一边，一座奈何桥，一段忘川水，阻断了两人。

秦若樊微微垂目，叹了一口气。惜之已同她站在了一起，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她就势靠在惜之的怀中。

秦若樊又望了一眼李汐雨，而此刻李汐雨也正看着自己，死死的盯着，她，以及惜之。

秦若樊茫然道：“她似乎认得你。”

惜之淡笑一声，将她横抱起来，发丝扰在秦若樊的脸颊，她揉揉脸道：“她是认得你吗？”

秦若樊顾了顾身后，她似听到了李汐雨的叫喊，隐隐约约，愈发朦胧，过了片刻便再也听不到了。

惜之信步而走，道：“无所谓，我不认得她。”

秦若樊闻言淡淡一笑道：“惜之，你是不是他？”

惜之道：“他是谁？”

秦若樊摇了摇头道：“不知何名何姓，只知在我幼时他常与我戏耍。”

秦若樊搂住他的脖颈道：“你是他吧！嗯？”

惜之点点头道：“无论我是谁，都是你的。”

秦若樊淡淡一笑，贴在惜之的身上，眉头稍皱，她又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急道：“为何，你会没有心跳？”

她望着惜之，相处六百余年，自己竟从未注意过，他并无心跳，她愣愣道：“你何时将心剜了去？”

惜之的脚步戛然而止，他未曾低头，轻声道：“我本无心之人。”

“为什么？”秦若樊的声音有着一丝颤抖。

惜之淡淡道：“别怕，我虽无心但是有着一副身躯，我这副身躯忘不掉你的。”

“所以你是什么？人，魂，鬼，还是神？”秦若樊错愕道。

惜之摇了摇头道：“我只知我是你的惜之。”

秦若樊一愣，身上用力，脚尖触底，站在他对面道：“我现在想知道你是谁！”

惜之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秦若樊一惊，不解道：“何意？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惜之摇了摇头道：“樊儿，我是什么向来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知道你不会害我！可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天下之中，无人无心！”秦若樊道。

惜之低头不语，摇了摇脑袋。

秦若樊微微向后踉跄一步，转身跑去。

惜之无奈的摇了摇头，樊儿，我大你七个月，自出生便是这副模样，背负的使命便是守你平安。我不过是一残棋，非人，非魂，非鬼，更非神！

就是这残棋，因你有了心，这颗心不会跳动没有温度，却做了一样事，那便是爱上了你......

.......

烟云缥缈之处，彩云四布，彩云之上植有花木，花木奇样。数百卷轴飘在空中。一女子站立在一卷轴前，她径直向后倒去，倚着云朵道：“这女子便是永安之地的吧？”

男子闻言看去，指着画卷中人道：“是，这可是我的血，生的这般好看。”

女子轻笑一声道：“那这个还是我的血呐！这模样比你还要好上几分呐！”

两人互相戏弄了一番。

女子又看了看卷轴中人，微微皱眉道：“他好似有了意中人！”

男子轻笑一声道：“有什么稀奇的！万物皆有情，他如今也算是一个人！”

女子摇了摇头道：“他的意中人好似并非常人......好似是永安！”

男子一愣，伸手掌中飘出一张纸来道：“我那滴血名为孙若樊，什么永安！不懂不要瞎叫。”

女子轻拍他一下，略微的嫌弃道：“那么多人名何必要记，明白不就好了！这几百个大地，记住大地的名字便是不错了！”

男子未曾理会她的言语，女子微微侧头道：“永安多少年了？”

男子道：“若出世有七千余万年，有万物是二十一万年，三界分是十四万年。”

女子撇撇嘴道：“如此说来，他爱上孙若樊已有十四万年了。”

男子起身道：“十四万年还未烦，当真是痴子！嗯，如此说，我的血当真是绝色！”

女子皱眉道：“你与我在一起有一千多万年了吧？你可烦了？”

“.......”男子摇了摇头。

女子喜道：“许是他瞎了！”

男子一愣，愤然起身，戳着卷轴道：“双目明朗，你何处看得瞎了？”

女子望着卷轴中人，低头叹息一声。男子见此，笑道：“何必为他们而伤情。”

女子叹息道：“他不该爱上她的。而今永安三界分了，天下太平了，想来那个孙若樊的命数也该尽了，这男子便是为了助孙若樊一臂之力的？如此说来，当真是又造孽了，又是一段孽缘......”

男子搂住她的肩膀道：“这个名为惜之的倒是该命数尽了。至于孙若樊，倒要看她自己了！如今她情跟太深，想来出去也难。”

女子看向他道：“惜之命数将尽了？”

男子轻笑一声道：“他的命数早该尽了，十四万年若不是他陷入了沉睡，想来是活不得这般时间的！”

女子道：“当年若只晓有此般事，便不该留下惜之。”

男子鼻尖轻触女子额头道：“永安之地，我们不过留下了这两人而已，想来这便是命，上苍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且，若无惜之，则还有他人会了解了孙若樊的命运。”

女子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你不想救救他们？”

男子一愣，摸了摸额头道：“救？何为救？我倒觉得成人之美是救赎。”

“你就看着他们灰飞烟灭？”

“这本就是他们的宿命，同死想来他们也会欣然接受。”

“天道究竟是什么？束缚了这些个人，生为天道，死为天道......”

男子叹息一声道：“天道无情，却也是为了救赎更多的生灵。天道不会认为他们是人，不懂他们的情，只知他们已是废棋，废棋，就不该留在世间。”

男子顿了顿又道：“若这两颗棋子他日入了魔，那便是整个永安的灾难，这等强大的力量如今不该存在了。”

.......

弦歌日日飘荡，秦若樊望着纸上人，忽笑道：“终于画出来了！”

外面忽的闪来光芒，秦若樊微微皱眉，拿衣袖挡住光。

院中数十种花一起开放，偶尔飘下几嫩色花瓣，在空中悠悠转上几圈落在脚下，弦歌忽起。

秦若樊轻嗅，不由疑道：“何处来的花香？”

她眉头微皱，急道：“惜之！”

门被拉来，秦若樊惊看满院的花，花树上缀着几颗夜明珠，惜之坐在树下嘴角含笑，目光探向她。

她几步冲了上去，跪坐在惜之面前，扒着他的双手道：“你伤在哪了？”

惜之一愣道：“你在说什么？”

秦若樊呆呆的看着惜之道：“你又用血浇灌的吧！”

惜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傻樊儿，我的伤口早已愈合了，我用的是人界的武器，而并非冥界的。”

说着他撸起衣袖道：“你看，没事的。”

秦若樊摇了摇头道：“那也是伤了！我是喜花木，但我更爱你啊！”

惜之抬手搂住她的背道：“伤也伤了，而今这美景，你是不赏也要赏了。”

秦若樊枕在他的腿上，看他那修长的手拨弄着琴弦，花香钻入口鼻，睡意渐浓了。

“你可想忆起曾经事？”惜之张口道。

秦若樊悠悠道：“我曾经......何时没了你？......”

惜之低头看了看她道：“大抵是七八岁年纪吧。”

秦若樊翻了翻身，望着他道：“那场大火以后？”

惜之的手指不再去理会琴弦道：“你可知为何起火？”

秦若樊乏意正足，她闭上眸子道：“吸得太少了，记得也不多。”

惜之的手掌扣在她的手上，道：“还想去回忆吗？”

“若无你，便不再去了......”她的眼睛未有丝毫要睁开的痕迹，只是侧了侧身子，将头埋在惜之腿上。

惜之嘴角含笑道：“好，那便不再去了。”

“......嗯......”一声闷哼，不知是真的听见了，还是梦中呓语。

惜之手掌一起一伏，片刻后，眉毛便拧在了一起，嗓子那股咸腥涌入口腔，他微微闷声咳嗽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拍着秦若樊的手掌未曾停歇，喉咙微微鼓动，竟将鲜血硬生生的咽了进去。

一身暗红衣裳未有一丝水迹，唯有一滴垂落在手上，他将血液抹在泥土上，迅速绽放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出来。

惜之淡淡一笑，将那花儿掐下，插进秦若樊的发髻之中。惜之望着她的模样道：“真好看。”

鲜血再次流下，滴在花上，花朵开得愈发娇艳.......

若能同生，谁会共死？所谓共死，那不过是最后的祈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