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衍看她一直没回答,很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去:
“就随口一问,你有什么问题也不用再说了。”又很自然地自己回答:“我老家在江浙一带,有空去玩。”
白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好像说了句什么话。她还没听清呢,他就轻笑着低头看她。
本来中文就特别难学,也不是她的母语,她还没认真听……虽然完全没听懂他说了什么,但是最后听到的好像是个建议的句型,所以白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继续一边看着墙上的作品一边走。中途有人向易衍打招呼,偶尔也停下攀谈几句,这个时候白启就发一下呆,神游一下。虽然有很多人走了之后还嘀咕两句“易总的那位可真是不懂事”,但是易衍即使看到白启对来人不闻不问最多就答个“嗯”字的孤僻又不懂礼貌的样子,也没有被落了面子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地交谈,然后微笑着和她向前。
虽然她跟那些认识的罪犯们以及交过手过的正义伙伴们也是这么个正常又自然的相处方式,不过那是因为他们互相了解对方的本性。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对他自认为的同类的容忍度很高?
白启偶尔这么想了一下。他们也马上走完这条走廊,到达一个休息区了。她心情轻松了一点。比以前碰到的那些爱好指手画脚,自以为是的正常人好了一些,最起码不会总在相处时以极高的频率冒犯她。
嗯……与其说是同类,倒不如说相处下来,对这个人更加喜欢一点。易衍心想,心情同样十分愉悦。他本就不用考虑结婚的问题,家里对他更是十分宽松,所以他完全是以毫无压力毫无顾忌的心态在与白启交往。几次相处下来,就没有理由地觉得这个人相貌也好性格也罢,都叫他心中欢喜得紧。
不管是所有的非正常人或心理障碍都是这样,还是只是她这个人特别能入他的眼,反正易衍是觉得,白启和他两个人是站在一处的。不管她如何,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旁人说什么,怎么看可都与他们无关。
他突然注意到她的视线动了动,落在了一幅画上。易衍顺着白启的目光看去,下面有介绍:一副达达主义的代表作,画家似乎也是那个年代颇有名气的大家。但是在正常人看来,只是几张意义不明的图案的拼接和破碎随机的色条描绘。
“喜欢?”易衍问。
白启点头:“比刚才看过的好。”
“很少有人喜欢这种画啊。”易衍转过头,带着些玩笑口气对白启说:“能听听白小姐的高见吗?”她第一次表现得对这里的画感兴趣呢。
白启十分理所应当地说:“因为它是有意义的。”又看了易衍一眼,仿佛他不能理解有多奇怪一样。虽然本质上依然只是色块线条的拼接,但是和刚才看过的不一样,是“有意义”的色块拼接。她觉得。
“什么意义?”易衍问。
“那个我不知道。”白启继续往前走,易衍又看了一眼那幅画,跨了几大步跟上白启的步子。“但是只要是有意义的,就能看。”
“意义吗……”易衍有些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笑道,“不太能理解。”
白启看他:“这种画你也能介绍的吧。”他刚才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的画他都能多多少少说上两句。
“‘主张废除绘画和所有的审美要求,用一些怪异抽象甚至枯燥的符号组成画面,所谓有意义的荒谬’这样的?”易衍背了一段名词。
“这种解释才没有意义。”白启不是很满意这个解释。
“但是我两边都理解不了啊,”易衍摊了摊手,“也只能背一些书面名词了。”
说着说着,走到了会场里的一处像是露天咖啡厅的地方,颇有设计感的桌凳,配着弧形的落地窗,十分有氛围格调。
“坐下休息一会儿?”易衍询问。
白启点点头。
易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果然开始转魔方的人,看久了,竟觉得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彩色的魔方间翻飞跳跃的样子也颇有美感。他用咖啡杯沿抵住唇畔轻笑:
“上次你也是这样呢。”
白启像是聚精会神地玩魔方,连头都没有抬,显得很不礼貌。
易衍却半分没有尴尬地继续说:
“下一次去的地方能更有趣一点就好了。”像是有些绅士风度地埋怨自己没选一个好地方。
下一次?白启抬起头。
“我……”
“我下次不来了”只出口了一个字,就被身后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易衍?”
顾辛南意外地看到了好友易衍的身影,他走过去一拍好友的肩膀,又看清了坐在他对面的竟然是那次的那个女孩。
跟在他后面慢慢走过来的云以晴有些歉意地说: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同时眼神已经开始打量完全没有搭理来人的白启。
当然打扰到了。
易衍将杯盏拖到唇边抿了一口,笑笑,却没有答话。
所以才不想再来。
白启把快拼好的魔方又重新打乱,慢慢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