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乱世隋末——覆巢之下
第八章 乱世隋末——覆巢之下

又是一场大雪过后,府中往年都开的梅花至今没有动静,唐公李渊每每走过梅林,都皱起眉头,他认为,这不是好兆头。

“你听说那个谣言了吗?”大嫂郑氏怀里抱着承宗,无垢捂着手炉,转头看向大嫂,点了点头,她自然听世民说起过,郑氏见承宗睡着,便抱给奶娘,她也拎过手炉坐到无垢身旁道“若是主上听信了这个谣言,那咱家可不好过了。”

无垢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也不懂。”她将手中渐凉的手炉递给阿绣,继续说道“陇西李氏是自秦汉来的大姓望族,世为显著,主上应不会妄动的。”

“那可不见得。”二人见是窦夫人进来,便起身相迎,大嫂郑氏解释道“阿娘,我们只是闲来无事说着打发时间的。”窦夫人拍拍她的手道“阿娘知道,你以为我跟你们阿爹一样老顽固啊,虽然只是谣言,难不保会疑了心。”

窦夫人一左一右牵着两位儿媳的手坐下道“只恨我不是男儿身,瞧秀宁,打小让我当个男孩子养着,骑射兵书学的一点儿也不比她兄弟们差。”

说起秀宁,她嫁与了西京柴绍,无垢道“秀宁姐性子像男孩子般爽快,倒又谦和,不知她在京里如何了。” 窦夫人道“她倒是不用操心的,到哪儿都能刨食儿吃,亏不了的,前几日还来了家书,一切都好。”

阿绣递来换好的手炉给无垢,郑氏开口说道“听说年下主上将好几位公主指了婚配。”窦夫人听到郑氏的话,不禁疑惑“我也听闻了,只是几位公主年纪尚小,这样急的配婚,是何意。”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主上膝下公主统共五位,长女南洋公主杨仪容在开皇年间便下嫁许国公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次女淮南公主杨吉容前几年也和亲远嫁,三女平原公主杨慈容和四女代国公主杨昌容也相继配婚于博陵崔氏及太原王氏,还有最小也是主上最珍爱的第五女金城公主杨惜容,这位公主尚没有配婚,主上也没有提起公主婚事。

“夫人!夫人!”屋外听见李宝着急的声音,窦氏看了看身边的丫头阿穗道“去看看,喊什么呢。”继而阿穗进屋回话,说是唐公在书房大发脾气,窦氏急忙前去,莲君无垢两位儿媳也跟随在后。

“世民敬他,也知当年灭南陈,修运河,可后来贺若弼,杨玄感还有史万岁,这昭昭天下三大冤案,不也是他所为吗?宠信奸佞,他已不再是从前的晋王了,朝廷也不再清明了。”书房外便听见世民的声音,窦夫人即便遣散周围丫头,与两位儿媳站在外头也没有即刻进去,“清不清明不是咱们说了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做好自己本分便是好了。”李渊压着高声继续说道“祖上世代忠于朝廷,即便叛军四起,谣言相传,只要我唐国公不起兵不造反,他有何理由动咱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现下朝堂之事全归宇文家掌管,天下除了劳役便是起义,为了他那个梦,他做了多少荒唐事。”世民见李渊没有说话,继而道“阿爹,大隋……气数尽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若再效力,岂不就白白便宜了宇文一族!”

屋外的窦夫人转身面向两位儿媳,问道“可听见了?”见她俩点头,窦夫人看向大儿媳道“莲君,建成是你丈夫,他如今驻扎河东,镇压起义,为的,是大隋,你,有何看法?”大嫂郑氏出身荥阳郑氏,也是高门望族,她犹豫再三道“我祖辈为北周上大夫,助先帝开隋,如今家中仍有亲在朝中为官,儿媳,自然不愿反朝廷。”

“嗯。”窦夫人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又转向无垢道“你父季晟是隋之栋梁,在朝时身兼数职,多次出使突厥,为的,也是大隋;然,世民是你丈夫,他如今却又要反隋,你又怎么说?”

无垢自从八岁被赶出家门,一路至太原,到如今成为唐国公家的儿媳,她说道“我想父亲若见现下的大隋,又会何等痛心,父亲效忠的不仅是大隋,应该是能让百姓安居的大隋。”

“好,你们随我一起进去吧。”窦夫人等的就是无垢这番话,书房门打开的瞬间,李渊仍是拍着桌子,怒意不减,“你们怎么进来了?”

“四郎……”窦夫人握起李渊的手,抬眼看向他,眼神坚定道“天降大任。”

李渊瞪大了眼,迟疑地看向夫人,窦氏说道“唐公府广施善粥,建成在河东收编诸多起义军,被世民放走的各路豪杰,他们势必愿意归顺李家军而非隋军,如今唐国公手下有兵马,即便不揭竿,主上无心,可世人皆知宇文家独掌大权,若到时被他拿去了兵权,那就追悔莫及了。”

“观音婢,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窦夫人朝着无垢说道,世民亦是转头看向她,不知她说了什么,“我父亦是忠臣,然他效忠的不仅是朝廷,更是天下的百姓。”世民听后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道“正是此意,正是此意!”世民继而看向李渊道“阿爹,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家中女眷尚知,您可不要再犹豫失去机会了!”

李渊沉默下来,低头捋了捋胡子,缓缓坐下,自从世民这孩子能带领几十骑兵突破千百人的关卡救出自己,李渊对这个儿子,倒是有十分的希望,他的话,还有窦夫人的支持,李渊心中有几分动摇,“你们都出去吧,我再想想。”

世民上前还想说什么,窦夫人瞧了他一眼,使了眼色,无垢便也明白,挽住世民的手臂,同大嫂一起出来,见世民还有一肚子话未说,无垢柔声劝道“好啦,这不是小事,就让阿爹,再想一想。”

大嫂本就不赞成,出了门便匆匆离开,世民只道还有事,无垢回了院里等了好一会,才见世民回来,“你看这个。”他将手中的布条递给无垢。

“阿爹欲反,望速回。”无垢念着布条上的信息,疑问道“这是谁写的?”

“大嫂这可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呢。”世民收过布条扔进炭盆里烧尽道“看大嫂匆忙回去,就知道她要传信给大哥,给大哥传信不要紧,只是如今唐公府是朝廷多少眼睛盯着的地方。”

无垢接过世民的斗篷道“阿娘说的对,阿爹手握重兵,即便不反也是朝廷惧怕的,宇文家就算再有意也不敢妄动,等到被收去了兵权,想自保都难了。”

“是啊,阿爹的古板性子,不激他一下,怕他还做不了决定。”世民说罢,便嘱咐李宝牵了马来,“又要出去?”无垢见他上马便问道,他在马上俯身靠近无垢,无垢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便也走近一步,世民只在她额间烙下一吻,也没说去哪儿,便骑马而去。

李宝解释道“小夫人放心吧,公子有主意呢。”说罢,李宝也骑马跟上世民。

李建成极听父亲李渊的,在河东只管镇压起义,最近收押一人,名刘文静,这个人三代为官,本人官至晋阳令,只因他的大女儿嫁了瓦岗叛军首领李密为妻,便被作为叛党收押,世民早就听闻此人才干突出,便赶至太原郡狱探望。

世民带去了好酒好菜于他,他看都没看,却隔着牢门一把抓住世民的手道“公子好样貌!敢问是哪家贵子?”

“晚辈唐公次子李世民。”刘文静一听更是大拜一番,世民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先生快请起。”

刘文静起身,衣摆沾着牢中枯草,他双手扒着牢房的木门,隔着门道“公子受我这一拜,将来定能保我一命!公子之面,一般圣贤都难越过,大贵之相啊。”

还不等世民开口,刘文静便知世民有事求他,便道“公子衣食无忧,今来着牢狱见我,必是与起义有所关联。”

“先生请说下去。”世民从未见过刘文静,也并不知他性情,但既然要用他,那便不加质疑,刘文静眼中含带狡黠的笑意道“看来公子对我还存有防范,那我便打消公子的疑惑,我刘某人,就铁了心反了!”

此牢中之人年过半百,久经官场,早已参透这朝中风向,如此乱糟糟的世道,大隋又如何安稳,刘文静将女儿嫁给瓦岗李密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

李宝朝狱卒示意打开铁链,世民便进了牢房之中,刘文静忙伏在地上用手托住世民即将落地的靴子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大贵,不要踏足牢中污秽。”

见他如此奉承模样,世民诧异地同李宝对视一眼,收回了脚,驻足在牢门外,由李宝将食盒送进。

“先生,请先吃些酒菜吧。”世民在门外作了请势,刘文静端过李宝斟上的酒,朝世民敬过后一饮而尽,随后道“公子与河东主事同为陇右贵子,他奉皇命当差,公子却携天命在身啊。”

世民见此人不胜酒力,才吃一碗酒,便有了醉意,他道“先生吃些菜,别说了醉话。” 刘文静歪着身子跨到门口,坐在草堆上道“我知道公子先前私放走了叛党,不然,刘某人也不会与你说上这许多,公子看清了世道,如今寻我来,当是有事要我助力。”

“是,先生乃晋阳令,若要反,必要靠我李家之力。”世民说罢,刘文静笑道“公子是要拉拢我?可我刘某人无权无……”

“不,先生不用拉拢,自然是会跟随我方,世民早闻先生善谋,早年修建晋阳宫也同家父共事,先生可有法子,让我阿爹看清这局势?”

刘文静不想眼前的少年会如此说,他竟已看穿自己会跟随李家,他心中已万分佩服,便道“你是儿子他是老子,哪有老子听儿子的?”

大哥李建成甚是听话,阿爹让他镇压他便镇压,丝毫没有自己的眼界,即便是豪杰之士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起义乱党,但自己纵有想法,阿爹也固执不愿接纳。

“我听说建晋阳宫时,唐公同晋阳宫副监共事,二人是多年的老友,或许他有这个能力。”刘文静凑近世民耳边又说了些什么,在一旁的李宝没有听清,只见世民恭听的脸上忽然浮现尴尬之色道“这……不太好吧……”

刘文静故自坐下,拿过酒食道“唯有这样唐公才必反无疑,这事儿,也只有晋阳宫副监办得到。”

世民犹豫片刻,又郑重点头道“那宫监是谁?”

“裴寂裴玄真。”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晚了,无垢热了饭菜端来屋里,“阿娘都急坏了,可算回来了。”

“我又不小了,阿娘还不放心。”世民拿起筷子又道“李宝也没吃饭呢。”

无垢煮着汤水道“让阿绣送去了。”世民刚落筷子,又问道“阿爹怎么说,有消息吗?” 无垢摇了摇头道“还没呢,一天了都没吃饭。”

“阿爹想来恪守本分,如今要他做个乱臣,当真不是容易的事儿啊。”世民说罢,李宝便进来,还带了一只方盒。世民拿过盒子,里面满是金锭,世民摆摆手道“好了,先吃饭去吧。”

“阿爹与晋阳宫的副监交好,他或许有法子。”世民将木盒交给妻子无垢道“先收起来吧。”

她接过木盒,感到手上的分量不轻,提醒道“这个副监你见过吗?可靠吗?” 世民知道她的忧心,拉她坐到一旁的凳上道“放心,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无垢仍有几分担忧,见气氛凝重,世民一手握住她的手,打趣道“你就像从前那般,只顾吃喝玩乐,琴棋书画,还有咱们的千年银杏。”

这样一说,无垢的心也宽了几分,但到底不似从前小时候那般了,那时可以和明月姐姐弹琴下棋,编排舞曲,或是跟着世民无忌骑马踏青,不高兴了就耍个小脾气,自也有人来哄着,如今嫁作人妻,即便其他依旧,却也多了为丈夫担忧的心思。

“外头下雪了。”无垢往被窝里钻了钻,世民替她掖好被子道“冷吗?再拿床被来?” “不了。”一双手抱住世民,窝进他怀里道“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世民自是轻轻抱着她,轻声道“若是太平盛世就好了。”无垢已有几分睡意,迷糊道“会的,我们会看到太平盛世的。”

第二日,李宝拿着木盒匆匆出门,独有世民无垢知道他要去见谁,要去做什么,直到午后李宝才回来复命,说是一切办妥。

裴寂此人才干倒是有些,能说会道,还有不少小聪明,每逢下了月俸,他总要博戏一把,经常入不敷出,他与唐公相识的早,也算是老交情,毕竟年年都得向唐公讨些钱粮度日。

世民听了刘文静的法子,让李宝将金锭交给龙山县令高斌廉,让他在博戏时故意输给裴寂,裴寂大赚一笔,自然开心,非要拽着高斌廉吃酒,被买通的高斌廉也如实相告,裴寂并没有因此恼怒,反而第二日便叫上了世民一道去吃酒。

听闻世民有事求助,还不等世民开口,裴寂便应下了,世民朝李宝看一眼,李宝便又奉上了金银,这回裴寂却摆手道“玄真虽贪财,可这年年都受了唐公的恩惠,如今可不好再伸手了。”

“先生还不曾问过所求何事。”世民接过李宝手中的宝盒,裴寂推回道“唐公与我恩惠颇多,公子亦是予惠于我,我都不曾相报,公子所求,我必定倾力相助。”

世民听后,搁下宝盒,凑近裴寂道“此事,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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