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仙，出了什么大事？曼珠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吗？”觉得身体一直悬空的曼珠总算是发出了点声音，圣仙今日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他实在不是那种很少话的神仙，怎的今日如此吝啬自己的言语？

陆压轻轻地将曼珠放于榻上，他缓缓道：“你真的还要回去寻他吗？”

圣仙怎么总是纠结这种奇怪的问题，曼珠一脸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圣仙很重要吗？

“圣仙，您是有什么急事吗？曼珠确实是还要回去寻宸哥哥，因为还有事想查清楚。”曼珠双手拽着陆压的衣衫，语气里满是诚恳，“圣仙，曼珠还要去凡间一次，但曼珠保证这次之后，曼珠不再离开圣仙身边半步。”

“如果我不同意呢？”陆压音调低沉，和之前一样冰冷，“从此时起，你不能再踏出这无名居半步。”

说完，他从曼珠手中扯过衣角，大步离开了寝房：“你好好休息吧。”

怔愣在榻上好久，直到房间里没有了任何一丝响动，曼珠摸索着从榻上爬起来，双脚落地站起身：圣仙为何要这样做？圣仙这是在彻底限制她的自由吗？虽然她的确承诺她要生死相随，永生永世伴随左右，但那只是作为他身边的一个伴侣，自由还是有的，如今，自由也没有了吗？圣仙，你为何要如此？曼珠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是想惩罚曼珠吗？

她今日真的是被陆压给弄糊涂了，为什么他刚一苏醒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那愈魂草有什么问题？要是愈魂草有假，那她那双眼睛岂不是白白送了人？

没了那双眼睛，叫她如今寸步难行，连圣仙对她禁足都丝毫无法反抗。

想到此处，曼珠突然醒悟，自从她失去双眼后就几乎成了废人，连如何从榻上起来走向门外都无法以一己之力做到，一直依赖着凤倾宸。

圣仙沉睡的那几个月，她只顾将所有身心全置于他一人身上，完全没有顾及自己半分，所有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是凤倾宸在她身侧亲力亲为地给予帮助，她几乎完全地依赖于他。如今凤倾宸不在，再没有人能给予她此种关照，她便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宸哥哥……”她不禁喊出声，那个小毛孩不在，她还真有些想他，虽然他年龄不大，但对照顾她种种方面确实很细致周到。

活了几千年，她事事都是独立完成，从未依靠过任何人，这几个月的依靠还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现在回味一下，依赖人确实比自个独立要轻松舒适很多，如果她有一个像凤倾宸那样的哥哥可以偶尔依赖一下也很不错。

“宸哥哥……”曼珠茫然地停在一处，要是他在就好了，他可以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要是你在就好了。”

陆压并未走远，不知是不是愈魂草的功效，他觉得听力比之前要敏锐许多。

“他不可能来此地，你也不要想着再去找他。”

“圣仙？”曼珠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圣仙你还在吗？”

“嗯。”陆压淡淡地回了一声。

曼珠突然跪了下来：“圣仙，曼珠不想成为废人，还请圣仙指点一二。”

陆压走到她的身旁，将她轻轻扶起：“你想让本君如何帮你？”

“圣仙，曼珠本不觉得这双眼睛有多重要，但如今失去了它，寸步难行，连走路都胆战心惊，法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曼珠自危，这样下去会成为一个废人。”她咬咬牙说道，“曼珠恳请圣仙传授一些盲眼的术法。”

“曼珠，你可知，你这是心魔，在练法术之前你得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将她搂在怀里，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伤口已然愈合的眼皮，“早知今日，你又何苦将这双眼睛送与他人……曼珠你可知，本君希望你能多为自身想想。”

顿了顿，又道：“曼珠，本君已经说过前世只是一个情劫，渡了就让它过去吧，不用再执着，这只会苦了自己。今后你只要待在本君身边，本君绝不会亏待于你。”

这是第几次他劝她放下执念，想要将他们曾经的一切抹得一干二净了？

心下一沉，曼珠口中发涩：“圣仙，此番曼珠送出眼睛救圣仙只是为了还圣仙对曼珠的救命之恩罢了……圣仙放心，今后曼珠都不会再痴心妄想……会乖乖地待在您身边，生死相随，永生永世陪伴着……您。”

说完这番话，曼珠却自问：她真能做到如此吗？能够将他们过去的一切如他所说的一般抹得干干净净，毫无杂念地伴随在他左右吗？

她做不到。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清楚地知道，她做不到。

也许这就是神仙与凡人还有她这种灵物的区别吧，明明圣仙已经提醒过她很多次了，可她依然执迷不悟，而且不思悔改。

或许，她无法待在圣仙的身旁，又或许她必须忘情，忘记他们曾经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毫无杂念地伴随在他身边，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下一世的孟婆汤她会欣然接受的，待她将这一世的事情结束，就去寻孟婆。

可是，她为了保住他们之间的回忆，逃避孟婆汤承受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难道都是错的？她对白发老妖说了那么多，她自己真的能毫不在乎获得地付出吗？

原来，她付出了这么多都只是在自作多情，她的付出在他的眼中只是执念，只是负担……

之前不是决定放下了吗？为什么再听到这番话她还是如此伤心难过？

她放不下。因为，她尝试了。

“你能这么想很好，本君会助你，但是从今日起不要再想着离开此地。”曼珠一直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陆压未注意到她脸上伤痛到不能自已的神色，“曼珠，今后只要待在本君身边就好。”

这次她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觉得鼻尖一酸，有什么滚烫好像就要夺眶而出，她不是没有眼睛了吗？怎会有流泪的冲动？她强忍着，在彻底失控之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圣仙……曼珠累了。”

“好，本君送你回房休息。”陆压抱起曼珠回到寝房，曼珠装出一副很累的模样揉了揉一直紧闭的双眼，，顺手拭去那点滚烫，躺了下来。

陆压却愣了：“曼珠，你怎么了”语气中带着些难得地慌张，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曼珠没有说话，如果此刻开口，声音定然会哽咽，她朝里转过身去，任由那滚烫划过脸颊，浸湿枕巾。

陆压将曼珠从榻上拉起来，只见她素来白皙的脸上尽是淡淡的血痕，那两条紧合的眼缝还在往外淌着鲜血，是血泪！

她究竟是有多痛苦才会流出血泪，不让她去见他就让她如此痛苦吗？

曼珠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只是任由那滚烫在她脸上淌着，她真的受够了，她坚持不住了，此刻她需要发泄。

“啊……”她不再强忍着，终于大声哭了起来。都到如今这一步了，她还有什么好忍的，她付出了那么多，他却一遍二遍地提醒她放下执念，她放不下他会怎样，会觉得她是负担，抛弃她吗？如果他真的抛弃了她，她又该去向何处，她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

陆压是第二次看见曼珠在自己眼前大声哭泣，她一向好强，第一次是因为失去了心神，情绪无法控制，可是这一次，她是清醒的，是正常的，可是她竟然会委屈成这样，她真的那么想回到他的身边吗？

他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一面用自身修为护疗着她，一面轻抚着她的背：“珠儿……乖，我让你去凡间好吗？”声音是他都未察觉到的宠溺，他实在是拿眼前这个哭泣的女人没办法。

谁知，曼珠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还是在大声哭着，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啜泣，再后来，就只听得到一点吸鼻子的抽泣声，许是哭累了，她躺在陆压的肩头，低低一声：“圣仙……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

“你做不到什么？”

曼珠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一直呢喃着“我真的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做不到……”许久之后，陆压感觉到耳边响起平稳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他在她身旁躺下，将发丝挽至她的耳后，端详着她的脸颊，刚才为她清理了血迹，此时的面容与往常无二，像极了前世他记忆里的那张脸。

在看到曼珠满面血泪后，他顿时慌乱了，好似前世她在他箭下血泪横流、心如死灰的模样又重现在他眼前，那是他的曼珠，他曾经牢牢放在心尖上的人。

曼珠，你究竟做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