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三个月，陆压道君才恢复了些许神志。

曼珠一直握着他的手，那手如往常一般冰凉细腻，指骨分明，只是今日，曼珠感觉到她的手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捏了一下。

“圣仙！”曼珠一喜，她伸出手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身子，触到的是绵软的绸缎，但是隔着布料，陷入她指缝的柔软布料下有了一点温度。

圣仙快醒来了。

曼珠心中乐开了花，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手一路往上，往上的速度也在加快，她触到了一片冰凉滑细的肌肤，再往上，还触到了微微的突起，她疑惑，中指指腹在上摩挲，很想弄清这是陆压的什么部位。

是喉结。

曼珠一怔，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烧的火辣辣的，忙收回手，她在做什么？趁着圣仙沉睡轻薄他？

罪过罪过，她不是故意的，没了那双眼睛，果真还是不太方便。

让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曼珠这次摸到了圣仙的手，手不再像之前那样寒冷刺骨，看来圣仙快醒来了。

她很小心地顺着手臂一路摸索向上，直到又触到柔滑细腻的肌肤，她知道这是他的颈部。这次，曼珠很大胆地将手从陆压的颈部攀上陆压的面颊，感觉到一阵温软濡湿，她身子一颤，是圣仙的嘴唇。她咽了一口水，也不知道他到底醒来没有，以他的性子，就算醒来了也会是这般不声不吭，她必须亲自确认一番。

四指越过他高挺的的鼻梁，曼珠的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忽然，她感觉到有什么舒软正轻扫着她的手心，一阵搔痒，她将手缓缓挪动，这触感，应是圣仙的眼睫无误了。

陆压醒来时，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物什正勾勒着他的唇畔，他一惊，鼻尖传来熟悉的淡淡幽香……

是曼珠。她在干什么？

曼珠紧合着双眼，指腹还在他的面上游走，丝毫没有察觉他已苏醒。

有什么不对。

陆压眸色一暗，他猛地抓住曼珠还在他眼上摸索的手，曼珠吓得往后一退，一个不当心，跌坐在地上。

刚才手心那股搔痒，是眼睫上下扇动……圣仙醒来了？

想到此处，曼珠又猛地从地上站起，向前走去。许是无法估计前面离床榻的距离，她走过了头，被床脚一跘，她整个栽到了榻上，这一栽，直接就载入了陆压的怀中。

陆压一僵，曼珠一愣，赶忙用手撑着圣仙的胸膛：“圣仙，实在是不好意思。曼珠不是故意的。”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陆压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寒意。

“没事。”曼珠努力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一点小伤，不碍事。”

其实很碍事。没了眼睛，确实比想象中还要不方便，之前她怎么没想到，竟然毫不犹豫地给了她！可能是觉得她的命运太悲惨了，生了点恻隐之心吧。她失去的爱情她无法帮她找回来，但是眼睛着实可以给她，算是对她的一点安慰，也是为了救圣仙求她相助而付出的代价吧。

这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任何事都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素闻白发老妖性情古怪，有所求必要付出同等代价，她去之前其实还担心万一她要的是她的命，她又该如何？

还好，只是一双眼睛。

陆压不相信，他伸出手抚上曼珠的双眼，浑身一震：“你的眼睛呢？”

曼珠此时世界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无奈道：“送人了。”

“谁？”曼珠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分，是她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变得尤为敏感吗？

“白发老妖。”曼珠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圣仙，你终于醒来了，您已经睡了三个月了，圣仙您真能睡。”

白发老妖？陆压皱眉，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他的伤势在此处也只有愈魂草才有疗效，而愈魂草是天宫之物，不过听说南荒火山好像也有此物，生长在某种仙罩内，非常人所能即。不知是何人在火山顶开辟出了一片仙境？

“你用眼睛换了草药？”陆压问道，他坐起身，让曼珠坐在他的腿上，曼珠担心会再次跌下去，忙伸出手臂环紧陆压的脖子，胸口贴着胸口，仿佛对方的心跳都能清晰地感知。

“是的。”曼珠的气息缭绕在陆压的耳畔，曼珠凑近他的耳廓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一双眼睛。”

看这情形，曼珠不知为何恢复了神志，也不是从前的那般痴傻，可是她仍缺少一魂一魄。

只是一双眼睛……

陆压领悟，她还是如以前一般，对什么都特别淡然，他有时会希望她能稍微对什么在乎一点，不要总是这么潇洒超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他以为，前一世，他伤她至深，她就会对他忘情，饮下孟婆汤从头来过。可他在凡世游历了千年也未曾察觉到她半分气息，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宁愿忍受千年忘川之苦也不愿忘记他，见到他之后，没有半分埋怨，没有半分的伤感，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曼珠定会生死相随。”

他以为，这一世，他已明确表示他对他不可能有其他的情感，还极力想将他们的过去抹的一干二净，她会怯步，她会开始恨他的无情，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含泪向他吻别，寻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独自一人去了凡间。

他又何尝不知这是她的一个借口，但他也觉得他们之间确实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也许她想通了，还会回来一直伴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离开还没多久，他就觉得无名居内好像少了点什么——是她的气息。

这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连仙法都忘了施展一般地护她，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有事。

可是他更没想到，她竟然为了他会将双眼送与他人！

而且还是那般地不在乎，依然是那般地不在乎。

他真的很想抓住她的肩膀问，到底他要怎样，她才能放下对他的情，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对自己多关心一点。

陆压觉得自己应该是失声了，他将曼珠搂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揉入骨血一般，她对他，从未忘情，他对他，是不是也从未忘情？

他的情劫终究还是没渡得过？

曼珠脑子一炸，今日的圣仙太反常。

她任由他抱着，已经习惯了陆压对她任何亲密的举动。她心理清楚，他对她只有伴侣这样一个定位，就像两人可以夜夜同床共枕但就是不会生情。

她轻抚着圣仙的背，像是在安慰他。她以为圣仙此举一定是睡久了太孤独，突然看见她，那个承诺伴随她永生永世的小花精，许是有些激动。

两人沉默地拥抱了一阵，最终还是曼珠打破了沉没：“圣仙，您长时间沉睡着，如今想不想吃东西？”

然后又是一阵惆怅，虽然她的厨艺还不错，前一世一直被陆压赞赏，但如今陆压已回仙身自是不用靠食物养着，再说，没了那双眼睛，她也无法做东西给圣仙吃。

“珠儿。”耳旁是凤倾宸的轻唤，曼珠下意识推开陆压，但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办，她开始后悔就这样将眼睛给出去了，当真是极不方便。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还是曼珠先开了口：“宸哥哥，圣仙醒了……我应该是压到圣仙了，你来扶我起来。”

凤倾宸没回话，径直走过去，牵住曼珠的手，曼珠摸索着下榻，陆压仍然坐在床榻上，双眼凝视着一直紧闭双眼小心翼翼地曼珠。

心中像是被刮过一般，微微泛着疼。他最喜欢的便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像永远在向他诉说着什么，好像她的满腔柔情都蕴在其中，又好像在那里存着她对他所有的深情。

可是如今，她没了那双眼睛，他仿佛也感觉不到她对他如以前那般的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