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等了一个白天，一直听等到听得府外三更天的报时声，柳云奚才从屋内悠哉悠哉的走了出来。

李清然连忙上前两步恭敬道：“敢问屋内姑娘……”

柳云奚此时正用白丝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那白如瑞雪的手帕沾了许多斑斑点点的血迹，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发黑。

宇文白夜蹙起了眉，顾不得听柳云奚对江雨墨伤情的论断，三两步朝江雨墨卧房走去，和柳云奚擦肩而过。

柳云奚余光瞥了一眼宇文白夜的背影，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也是，这里的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与他柳云奚又有何干？

“体内淤血已经排出，配合着喂给她的药运功疗伤，她现在除了气血有亏，没有别的问题了。”对于治疗的过程柳云奚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李清然也识时务的不去询问。

“有劳了，此恩老夫今生没齿难忘，”若他日……”

“不必了，柳某就此告辞，留步。”柳云奚打断了李清然的话，大步流星出了刺史府，似乎对这里的气氛有些厌恶。

李清然看着柳云奚离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身看了看屋内盈盈跳动的烛光，负手在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院落。

屋内，刺鼻的血腥味仍旧挥之不去，宇文白夜踏进屋内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把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分明看见，在江雨墨床榻一旁，那个为江雨墨擦汗端来的一盆清水，如今黑红一片，明显是来自于江雨墨体内的。

宇文白夜不由分说走近了江雨墨，不管屋外的人做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江雨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发呆。

她的面色已经比白日好了许多，起码看起来不痛苦了，虽然面上的血色又去了几分，可从那平稳的呼吸可以感受得到，江雨墨活过来了。

心中拧在一起的一团突然就放下了，宇文白夜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似是放轻松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眼前的女子，想想自己这两天对江雨墨的态度，自己也十分讶然。

要知道，可以让宇文白夜挂怀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些他真爱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他的心早已埋入了冰冷的湖底，再不会惊起一丝波澜。

江雨墨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有了一丝意识。她张开眼，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有些迷茫。

她这是死了吗？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嬉戏的声音，身旁的白雾瞬间烟消云散，她来到了一个简洁的院落，四周摆满了药架，上面晒着各色药材。

江雨墨走到药材前，那扑鼻的香味让她心情一下子宁静了起来。

“雨墨！你干嘛呢！快进来吃饭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撞入了她的耳膜，她愣愣的转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身素衣的江雨寒，他远远的站在屋门口，冲着江雨墨的方向挥手。

江雨墨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江雨寒身边，想开口说话，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走吧，母亲今天做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江雨寒不由分说的拉上江雨墨的手就走到了屋内。

母亲？

江雨墨又是一阵失神，直到她看到从厨房内走出来一个面容倾国的中年女子。虽梳着妇人会梳的发髻，可仍旧无法阻止她那好看的容颜。

妇人看到江雨墨，亲昵的拉着她的手，江雨寒调侃道：“母亲如此偏爱妹妹，难不成是因为妹妹继承了母亲美丽的容颜？”

妇人听江雨寒如此说，嗤笑出声：“哎呀，母亲自然是对你们一样疼爱了，可莫要妒上你妹妹。”

“怎会，雨寒疼她还来不及呢！”屋内传开了一阵笑声，气氛突然欢快了起来，就连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江雨墨也忍不住面露笑意。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江雨墨闻声转过头去，看到的竟然是自己那不成器的父亲，江自生。

江雨墨又回过头看向面前亲昵拉着自己手得女人，那，这个人，就是自己那从未谋面的母亲，杨沐？

“没说什么，寒儿跟我开玩笑呢。”杨沐温柔的笑着，松开了江雨墨的手，上前从江自生手中接过他今天去山上新采摘的药材。

江雨墨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自嘲的笑了笑，这是自己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幕，看来自己是真的死了吧。

一家人嬉笑着吃了中饭，下午江雨墨又帮着母亲去院子里翻药，而江雨寒则是跟着父亲下山去城镇里填补一些家里常用的物品。

日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真奇怪，自己都要死了，为什么还可以感受到温度，甚至嗅到这满园的药香。

“墨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杨沐看出了江雨墨的不对劲，慈爱的看着她，温柔的问着。

“我在想，这样的世界，不知道我能呆多久呢。”江雨墨知道这不是真实的，所以也就坦然说了，何况眼前的女子，是她的母亲呢。

“呵呵……”杨沐突然轻轻笑了笑：“看来墨儿心中还有未曾放下的执念呐。”

江雨墨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看着杨沐：“执念？”

“墨儿可还有没有完成的心愿？”

“心愿……”江雨墨喃喃的重复着，脑中突然晃出几个身影，江雨寒，笙歌，还有惊鸿那些出生入死的姐妹，最后蹦出来的宇文白夜那张清冷漂亮的脸蛋逐渐放大。

宇文白夜还欠了她很多承诺没有完成，何况，若有生之年不能看到他长大后的样子，确实挺吃亏的。

杨沐看着江雨墨微微上扬的嘴角，收起目光，眼底似有晶莹的波澜一闪而过。

“看来，墨儿心中已经被填满了。”杨沐依旧笑的温柔，顿了顿又道：“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阳光突然散去，眼前的一切变得缥缈，只有那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一定，照顾好自己。”

全身的疼痛如暴风般席卷而来，江雨墨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张嘴却发现嗓子如火烧火燎一般痛的难以发声。

眼皮好似压了千斤铁，江雨墨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刺目的光线照得她的双眼生疼。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光亮，她的眼睛才看清楚了这陌生的空间。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屋内装饰古朴简单，房主人应该是一个年级不小的人了。

右手轻轻活动了一下，旁边好像压着个什么东西。

江雨墨费力的转了转头，那压着的东西居然是个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居然是宇文白夜趴在那里。白净的皮肤一双漂亮的眼睛覆着长长的睫毛，睫毛微微颤动，以表示主人此时的不安情绪。他就连睡着，眉头都会微微蹙着。

难道是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床上人儿的动静，本来睡得就浅的宇文白夜腾地睁开眼，直起身后双眼通红的和江雨墨的目光打了个照面。

似乎是没想到江雨墨突然醒来，他的脸上布满了震惊的神色，让江雨墨很是讶异。他那张木头一样的脸居然也可以做出如此大的面目表情来。

“水……”江雨墨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而后就忍不了嗓子的疼痛，眉头拧在了一起。

“好。”宇文白夜二话不说走到桌前为江雨墨倒了一杯清水，帮江雨墨坐起身，并小心的喂江雨墨杯中的温水，

他的动作如此温柔，甚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江雨墨有些不适应的看了看宇文白夜，可他本人似乎直接忽略掉了这点，只是认真的给江雨墨喂水。

温热的液体划过喉咙，总算觉得嗓子没有那么疼了。江雨墨轻喘了几下，用手推开茶杯，示意自己不想在喝了。

宇文白夜把茶杯放到身侧桌案上，上下打量了江雨墨一圈，难得语气温和的说：“感觉怎么样？”

“你试试？”江雨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一个没有内力的女人替他挡了那一掌，感觉能好受吗？还好自己危机时刻还不忘用藏在发髻里的银针把自己的几个大穴保护了起来，不然或许当场就归西了。

身旁一片安静，本以为宇文白夜会毒舌她几句，没想到他却沉默了，张了张嘴，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却没想到他却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江雨墨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宇文白夜偏过头，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好几日没进食了吧，我去唤厨房给你拿点吃食。”

接着，宇文白夜就有些狼狈的出了房间。江雨墨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久久不能释怀。